他的脑子明明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知道出事的人是何海澄,他知道海澄很有可能会死,那他为什麽就是哭不出来?
或许,他就是这麽个铁石心肠的小偷。
是他偷了何海澄的感情,两次。
然後在被失主发现的时候,还刺激得人家出了车祸。等到人家出了车祸,他又一脸事不关已的样子躲在一旁偷看,连眼泪都没掉半滴。
枫从前就不止一次的对他说,“小明,你真不应该当小偷,你这样的冷静,简直是天生的杀手。”
是啊,他确实可以做杀手。看,眼下他不是很成功很完美的谋杀了一个人吗?
如果何海澄死了,跟他又有什麽关系?他没有推他上车,他没有指使他飙车,他也没有安排那辆突然出现的大货车。
何海澄的死,只能归咎於意外,而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法律是需要讲证据的。就算何海澄因他而死,他也不需要负半点责任。
他是凶手。是他,谋杀了何海澄。
对面,刺眼的白光一点一点的弱了下来。不是因为电能不够,而是因为天在一点一点的亮了。
手术室的灯还亮著,走廊里的一大家子商量了下,有人走开了。
那身影有点熟悉,但男孩已经无心去看。身边好象有东西在响,他也无心去理。
时候不长,那人又捧著热气腾腾的食物回来。
他们在游说那最悲伤的一家三口,努力让他们吃点东西。
可除了已经等得恹恹欲睡的祈思元,谁也没胃口。勉强喝了两口热水,男孩看见何家悦把头靠在祈乐之的肩头,默默的流泪。
海澄是他生的,他应该最痛吧?
男孩其实一直很羡慕他,一个男人,却有机会孕育自己的孩子,这不是老天给予的幸运是什麽?
将手搭上自己的小腹,男孩其实无数次的幻想过,这里也能孕育一个孩子。
他和何海澄的孩子。
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那他们的孩子都应该和祈思元一般大了吧?不!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他会在更早更早以前,就怀上何海澄的孩子,生很多很多。
可他是男人,他终究是没有这个命的。
何海澄如果死了,那他这个人,就算断子绝孙了。弟弟再亲,也不能算作他的後人,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血脉就算完了。
完了,就是什麽都没有了。
何海澄会从这里被送进太平间,然後在高温焚化炉里化成一捧灰烬,然後被安葬在某个用大理石建造的小小的黑暗的墓穴里,永不再见天日。
心突然抽了一下,好疼。
不是心疼何海澄,而是心疼於自己再也无法触碰到那样温暖的人,再也无法触碰到那样温暖的笑容和灵魂。
他果真是个自私透顶的家夥啊!
否则为什麽之前都不觉得疼,而现在却会疼得全身都开始痉挛呢?
一想著再也不能从那样的温暖的人身上汲取温暖,他冷得五脏六腑都紧紧收缩起来,牵扯著全身的血液和骨头都被挤压得变了形,象是要戳破每一寸皮肤爆裂出来,疼得他几乎都快无法呼吸了!
啊──突兀的尖叫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好吵。
男孩不悦的皱了皱眉,可ròu_tǐ的痛苦却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扫一眼那个穿著绿色清洁工装的人,不明白他有什麽好叫的。还是个大男人,不过看到自己,有这麽恐怖的吗?
他继续一动不动著,可扭过头去的瞬间,却看到对面手术室的灯熄了。
男孩以无比的迅速跳起来,推开门冲了出去,可是更大的惊呼在身边响起。
“小明?你怎麽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我找了你一晚上,你怎麽都不接电话的?”
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唠叨,可男孩完全无心去听,只瞧也不瞧的吼出两字,“闭嘴!”
然後眼睛睁得大大的,专注的盯著医生,哆嗦著唇问,“他怎麽样了?他怎麽样了!”
忙碌了一晚上的医生十分疲倦,摘下口罩,告诉围拢来的人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值得庆幸的是,那辆车上加装了多个防护气囊,所以病人的命是保住了,尤其是大脑和脊柱,基本没有受到什麽损伤。但不幸的是,撞车时的冲击力太过巨大,和气囊之间的挤压,造成了病人四肢的多处骨折。尤其是右手和右腿,几乎全是粉碎性骨折,损伤得非常严重。”
何家悦早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扯著医生的袖子,红著眼睛追问,“那我儿子到底会怎麽样?”
医生犹豫了一下,斟酌著语句,小心翼翼的告诉他们,“这个得视病人苏醒後的情况来定,不过他肯定需要一个非常艰难的康复过程,还极有可能留下後遗症,你们家属最好有心理准备。”
“医生!”何家悦还想扯著人把话问清楚,却给祈乐之拦腰抱住,“让医生去休息,我来告诉你。”
旁边,男孩的眼睛也眨也不眨的盯向了他,象两汪极地幽泉,散发著冰冷的寒意。 祈乐之看了他一眼,再看向自己的爱人,忍了几忍,但那试图沈稳的语气里,依然有哽咽的波动,却告诉了他实话,“海澄……很有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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