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美得催人泪下的傍晚。金红相杂婀娜多姿的浓稠夕阳一路向东,宛如倾倒。岸边莺飞草长,湖面烟波浩渺。人间奇景。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大眼睛小男孩拿着一支夹竹桃捅了捅我的后背。
“听风。看海。晒夕阳。”
我对自己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我不能不满意。因为它显得我很文艺,很有气质。甚至很有些那种伤痕小青年明媚忧伤生性凉薄的文艺气质。
“你知道我是谁吗?”小男孩显然对我的回答不甚赞同,自顾自继续问话。
我点点头:知道。
“我也知道你是谁。”他又问,“你想和我抢我爸爸的金椅子吗?”
我摇摇头,如实相告:不想。
“很好。”那个大眼睛小男孩咧开嘴甜美一笑,“我叫费铎。以后我罩着你,因为我们是朋友了。”
很多年后我想到那个夕阳如画的傍晚。突然很悲伤。那个大眼睛小男孩后来长成了大人,一直到死都信守当初的诺言。可惜他始终没有弄明白我的回答,我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会。
3
等我长到十岁。朝里的人开始对如何处理我这个前朝太子产生了分歧,站成对立的两拨。主张要把我灭了的一拨派了个代表慷慨陈词,言辞凿凿咄咄逼人,最后还甩出一个很术语的杀手锏,叫“养虎为患”。他在殿上自鸣得意,我却在一边想把他大卸八块。即使我不那么冰雪聪明,不那么会察言观色,我娘第二任老公阴晴不定的脸色也已经昭然若揭:他在动摇——弄死,还是不弄死,这是个问题。
非洲有一种动物叫狮子。和老虎也差不多。年轻力壮的公狮子撵走老弱病残的公狮子强占它的狮群以后,就必须把它留下的小崽子全部咬死。因为如果不这样,母狮子就不发情。如果母狮子不发情,它就只能当个活鳏夫。众所周知,当活鳏夫是有违伦常非常痛苦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自虐至此的费将军对我不可谓不仁至义尽。如果一个各方面功能都很正常的男人能够心甘情愿十年如一日地当个活鳏夫,那么无论他接下来是打算把我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我想我都应当从容赴死并且感激涕零。
正当大殿内两拨人互不买账剑拔弩张,一个宦官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回荡在了大殿上:小王爷觐见。觐见。见。
登时一片死寂。说完话的,将要说话的,话说了一半的,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大气儿也不敢喘上几口。我顺着他们凝重复杂的目光,望向殿外,望向那个慢慢跨过台阶踩着猫步走进殿内的少年。那个衣着华美到夸张容貌漂亮得几近玉雕的少年。
他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下神态自若,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龙椅上的费皇帝。然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用清脆悦耳的嗓音镇定悠然地开口:“侄儿向叔父讨个人情,不知可否?”
“原来是珂儿,快快平身。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侄儿近来一直在炼补身的丹药,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却偏偏缺一个活人来做药引。”他站起身,晶莹翡绿的眼眸微微侧向我,继续说,“叔父能不能把这个将死之人赏于侄儿?”
费皇帝对他这个体己的侄儿送来的台阶感到很欣慰。他既不用担心得罪我娘,也不用担心养虎为患。于是二话不说一口允诺,将我赏给了他。纵使被当个物件赏来赏去很驳面子,我也忍不住和费皇帝一起欣慰。毕竟一味小小的药引,肯定不需要把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整个儿给剁没了。顶多拣我身上最有肉的地方下刀子。
虽然情窦初开的小宫女时常三五一群不知害臊地叽叽喳喳,赞美我臀部的线条非常性感。但是舍不得归舍不得,弃臀保命,还是很划算的。何况佛祖也曾割肉喂鹰,姑且不论主动被动,能和佛祖干同一件事情,换谁都该万分荣幸。
后来我知道这个不知有意无意反正救我一命的人,可以说是真正权倾两朝的皇亲贵胄,高贵得一塌糊涂。他的父亲是新皇亲赐的“玉王爷”,而他的母亲是前朝的大长公主,我的姑母。也就是说,这个玲珑剔透有如玉雕的美少年是长我三岁的表哥。他叫倪珂。
倪珂的眼眸是我朝百姓极为罕见的翡绿色,葱茏过一整季的夏天。发色又淡得出奇,似褐似金。他长得既不像我的姑母大长公主,也不像他的父亲玉王爷。种种蛛丝马迹叠在一起,于是大伙儿理所当然地在背地里嚼起了舌头:小王爷不过是个小杂种,他的生父很有可能是某个前来传教的和大长公主走得很近近到同床共枕的大鼻子洋鬼子。
玉王府的生活锦衣玉食,奢靡至极;玉王府的花园终年葱郁,奇香漫绕。可惜美则美矣,满园疯长的奇花异草全是倪珂四处搜罗的天下最诡最毒的植物。摸下叶瓣都会烂你个大水泡,闻个花香都能晕你俩时辰。不过瑕不掩瑜,玉王府的布置格局的确是比关雎宫还讲究还精致,侍卫婢女的质素也比皇宫内院里的那些上了不只一个档次。显而易见,小王爷是个颜控。推心置腹地讲,我们不能责怪他这种看似很断袖的癖性。长出这样一张脸,想不颜控也很难。每天照完镜子再看世界,落差太大很容易精神分裂。虽然不排除秀兰邓波儿长大了会变成沈殿霞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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