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倪珂本欲以此慑人。只是“奸钱日繁,正钱日亡”。唬得久了,真了,自己也信了。
而他遣人种了满园的奇花异草,对此也有个相当不知所云的解释,“人太少,园子不免显得萧条。”
我觉得对于“数字”这个概念,我和他是有点分歧的。王府自有的禁卫军加上护院婢女闲杂人等,近千口人居然还说少。
兴许这就说明,我们的三观如同三围都相距甚远。曾几何时他就在我的跟前,触手可及。可有些想法恰如一道天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裂得更宽更深,最终积重难返。考虑到我们二人的年龄差,或者也可以称它为“代沟”。
我居于玉王府的四载春秋,小王爷的书房常年挑一盏杏黄的油灯,一直不见熄。“闻鸡起舞”这词用在他身上是巴掌穿鞋,通常是“只知养膘不知司晨”的懒鸡都开始疏疏落落地打起了饱嗝,他也未曾解衣。我猜他每日休寝至多不过两个时辰,若非有成排的丫鬟勤作打理,小王爷的床准能摞上几寸厚的灰。当年我初入王府,有事无事均喜欢黏在他的身侧。伏在桌旁,静静望着他——如同被牢牢焊住一般,几个时辰口不置言,手不释卷——也不知是不是有心要得诺贝尔。有时见我眼皮犯冲,困得紧了,倪珂便会微微侧脸掷我一笑,然后说,我可无须你陪,睡去吧。
那个笑容似一盏琮璧造制的灯,大放光明。叫我困意全无,全然不想离开。
那时的倪珂总给我一种难名其妙的怪异感觉:他的身前置了一面铜镜,里面有个面容模糊的少年,置身于万籁的洪荒之间。风来自四面八方,可镜里镜外,始终只有一个人。
3
“这把剑……”倪珂拔出了当吟,似在反复把玩欣赏。突见手势一转,朝季米劈了过去。当吟护主心切炸出一声刺耳的噪音,情急之中我出掌推了他一把。我虽敛息内力,一成功力未出,依然把毫无武功傍身的小王爷推出了丈远。
“不过试试罢了,你急什么?”
“试剑?”
“试人。”倪珂慢慢将当吟插回了剑鞘,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说,“只是我从未想过,你竟然会向我出手。”
他的话说完,摇了摇头,附上淡淡一笑。其间饱含的苦杏一般的味道不说便破。其实这小子的别扭举止我大约也好解释,若是我们仨人身处庖屋,须得起一瓶醋给他喝。惊魂未定的我也止不住地满心内疚怔在原地——假如方才稍稍失控,恐怕一掌就得把我的珂表哥打成个弥留状态。所以,从未想到的又何止是他。
“要我救他也可以,拿当吟来换吧。”
“你说别的要别的我都依你,可这柄剑,并不属于我。”如此要求提得近乎不可理喻,任人怎么也不敢答应。
“既然你们的交情逾越了生死,一柄剑又算得了什么?”倪珂手持玉扇,猫步到了门口,“你只有半个时辰考虑。半个时辰后,就算你屈膝一跪双手奉剑与我,恐也换不回这人一条性命了。”
我侧目看了季米一会儿。这个原本可以步履生风穿街越巷的利落家伙,这个原本可以一笑便成八月莲藕的俊俏家伙,如今脸面惨白,衣衫渍透了鲜血,全无一丝活气儿,和入了阴曹地府一点没差。
我本欲靠如簧的巧舌来说服小王爷,但想到多磨叽一时半刻季米就多添一份危险,于是决定权宜之计先答应了再说。大丈夫屈伸自如,大不了等他伤愈之后,再觑准时机死乞白赖地要回来么。
对面的唇角开了一朵如愿以偿的花儿,说道,“不忙。先去大堂,我让你见一个人。”
4
天空陡然呈了怒容。乌黑的云在高空打着瘆人的回旋,鹤唳风声吹得人耳根生疼。
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极像沐了猪血的哥们被下人抬了上来,据说是个与季米一样不识调的刺客。我一见到他的脸,好比是刚一迈门就跌了个趔趔的大筋斗!他长了一身很精的黑肉。头发稍短,覆着的脑皮隐隐泛青,晕厥地尚且香甜——眼前的脸我怎么会忘——细眉细眼、下巴削尖,嘴唇薄得似两张面皮儿,酣然大笑都能给人以一种我见尤怜的短命相。红颜薄命当然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我希望他长命百岁,活到鸡皮鹤发人憎鬼厌。最好还与小克一起,攻受的真相就是钥匙和锁眼,天生一对。他们两个在一块儿总是让人很开心。
被一名护院用一碗下了盐的腥水泼个满脸,小戴龇牙咧嘴地撑开了双眼。见到了我,狠怔了一下。久别重逢的喜气一点未沾,皲裂的嘴唇片语未出,眼睛却瞪得大如铜钟。换个一听就懂的成语叫作“怒目而视”。当然,如果被当个臼给捣成了惨不忍睹体无完肤,还得帕诗酧和笑脸迎人,最老实的牛也定尥蹶子不干!我个人十分同意现在不是“相对泪眼、执手叙旧”的好时机。当吟已属浑水摸鱼借花献佛,何况,我早就没有第二柄上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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