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去往青鸾国的楼船,由以此作为营生的墨家机关师打造而成,在老龙城众多渡船当中并不出奇,每次承载百余人,在窗口赏景,并无观景台。
陈平安在裴钱写完字后,认真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马虎应付需要重写的文字,就开始带着她一起练习六步走桩,每天最少两个时辰。
以前陈平安不觉得练习走桩,是如何枯燥乏味、何等劳心劳力的一件苦事,直到裴钱练习之后,才意识到其实这撼山拳的拳桩,确实简单,可要想练一百万遍,并不容易,身心皆是如此。哪怕陈平安会留心裴钱的呼吸急缓和体力盈余,可裴钱每次都会累得汗流浃背,额头发丝糊成一块,脸色惨白,虽然没敢叫苦抱怨,可陈平安在旁看着那张黝黑小脸蛋没了笑容,或是一步步走桩的时候,消瘦身体不由自主打颤,陈平安虽然始终面无表情,可看着是有些心疼的。
第一天裴钱靠着初生牛犊的兴奋劲头,强撑了两个时辰的走桩,结果最后是陈平安背着去了隔壁房间,第二天才一个时辰,就摔倒在地,抽筋不已,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没了,陈平安便没有强求两个时辰,之后几天都是保证一个时辰的拳架不断,每次稍稍多出片刻而已。
裴钱这才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一开始朱敛在旁边冷嘲热讽,小黑炭还有力气瞪眼,后来她就真没那份心气去跟朱敛争个公道了。
一旬之后,熬过了最艰辛的那段路程,裴钱脸上才多了些往昔笑容,走起路来,又开始裴钱金字招牌的大摇大摆,要么就是蹦蹦跳跳,朱敛再说什么“公子,老奴私以为裴钱习武资质极好,在打熬体魄的时候,筋骨多吃些苦头,气血才能旺盛,不妨每天走桩两个时辰”的混账话,裴钱已经可以继续瞪眼。
这天,练完走桩,一大一小,打开窗户,练习剑炉立桩,裴钱个子矮,只能面壁思过,在陈平安答应后,她就踩在了一条椅子上,刚好可以跟陈平安一起眺望窗外的云海。
陈平安轻声道:“要相信会苦尽甘来的。”
裴钱如今练习剑炉立桩,只是做个样子,收效极小,对此陈平安也有些奇怪,问过了隋右边他们后,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
又多熬过了一天走桩苦日子,裴钱正心里偷着乐呢,想起一事,转头满脸憧憬道:“我以后闯荡江湖,也能有把剑吗?最好再跟小白那样,腰间悬挂一把刀,我那会儿肯定气力大了不少,不嫌多,不嫌沉。”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只要你别偷懒,以后哪天你独自去行走江湖,我现在就可以答应,将来肯定送你一把剑和一把刀。”
裴钱有些羞赧,小声道:“我其实想好了,以后如果有了自己的刀剑,就挂在腰间同一侧,这种悬剑挂刀的架势,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哩,师父你想不想听?”
陈平安笑道:“说说看。”
取名字这件事,我陈平安确实一直很擅长。
比如初一十五,例如降妖除魔。
裴钱悄悄说道:“就叫‘刀剑错’,因为交错挂在腰间嘛,师父,你觉得咋样?”
陈平安笑道:“挺好。”
裴钱一双眼眸笑眯成月牙儿,伸出两根手指,黏在一起,“有师父背着的这把剑的这么一丢丢好,我就很开心了。”
陈平安趴在窗口上,转头笑道:“回头渡船停岸,我们还是老规矩,徒步游历青鸾国,到时候见着了路边竹林,我挑些年份老些的竹子,帮你做两把竹刀竹剑,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挂着。”
裴钱大嗓门道:“做得轻巧些,小一些,挂在身上不重。”
陈平安笑着答应下来,望向云海,随口问道:“那么那根行山杖怎么办?”
裴钱毫不犹豫道:“它是我麾下的头号猛将唉,陪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可不舍得随便丢了,我准许它解甲归田,含饴弄孙,回头再跟老魏请教一下,应该赏赐它一个什么官身头衔……”
掉了一大兜的酸牙书袋。
只是陈平安却点头赞许,轻声道:“这就对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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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城,灰尘药铺那边,郑大风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行礼,除了些换洗衣衫,就只有那支老烟杆需要带在身上。
好像这个邋遢汉子,不管是当年在骊珠洞天看着那座木栅栏破门,还是来到这里,这辈子从来都是这样,没什么必须拿起的物件,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明天就要乘坐苻家渡船,返回大骊王朝龙泉郡,最后一天,郑大风端了条板凳坐在老槐树下。
姓荀的老头已经走了,说是要去无敌神拳帮那边见个朋友。
昨天李二返回了老龙城,苻畦带着长子苻东海很快就赶来,苻畦的意思很明白,苻东海擅作主张,引发这场祸事,只要郑大风一句话,就可以让李二先生出拳打断苻东海的长生桥,从此苻家就当养个废人养着苻东海。
郑大风笑着问苻畦,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断了长生桥的苻东海来药铺,岂不是诚意一蹲,闲聊天下武运的时候。
远处,这座大王朝的宦官第一人,一位有望跻身仙人境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正带着一群鲜红蟒服大貂寺走向这边,见到了两人后,纷纷停步,肃手恭立,所有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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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到了青鸾国边境的渡口,陈平安一行人走在渡口繁华大街上,不知为何,无论是练气士还是纯粹武夫,都会主动让道绕行,境界越高、眼力越好的中五境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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