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我皱眉对吕释之道:“扶孤到城楼上去,将士们见孤中箭,定然士气衰弱,这才让燕军有机可乘。”
胸膛上包着一层一层的厚厚的白布,外面仍是套上了那件满是鲜血的战袍,在吕释之的搀扶下,我再次走上城楼的阶梯……一步一步,耳边的战鼓声击打着我的胸口,鲜血的味道也越来越近。
心中不再是兴奋,只剩悲凉。
还有十级不到的阶梯,我轻轻挣开吕释之的手,淡淡地道:“放手。”
城楼上我不需要搀扶,我上楼的意义,是鼓舞士气,让将士们放心。哪怕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我都不愿意放过……我真想活下去……回到长安中,再看一眼母亲……
吕释之叹出一口气,便松了手,城楼上的景象随着一级一级的阶梯,一点一点地展现在我眼中。一瞬间,恍然如梦。
却见城上攻势比我中箭时还要猛烈,我的中箭看来让燕军士气大振……
我刚一上楼,便有人注意到了我,大家似乎在窃窃私语。
按压下胸口的疼痛,我朗声道:“北燕宵小鼠辈,怎能与我大汉为敌!愿众将随我杀敌,死守城池!北燕军伤亡近半,本是强弩之末。孤已无碍,还望众将奋勇!”
果然过了不久,燕军见城池久攻不下,便渐渐歇下了攻势,缓缓地撤去了。
回头,却见站在我身后的吕释之愁眉不展,他满脸都污渍和血迹,但我仍然看得出他焦虑的神情。
我和他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燕王在等他儿子和楚王的援军。援军到,大事定。
燕军一旦退却,孓城便解围,马上不断有探子飞报,说是楚王与燕王世子合兵一处,尽起蓟城兵马,向孓城攻来,明日午时可到。
回了馆驿,着人给我细细的擦身,身上的脏血和尸臭这才淡了些。
我闭目躺在塌上,吕释之坐在我的旁边……胸口的气血不在翻滚,只剩冷硬冰寒。转头向吕释之问道:“今日燕军折了多少兵马?”
“燕军今日攻城,折了一万三千有余,五千多具尸首在城楼上。”
我点点头,睁眼目光呆滞地望着房顶:“父皇一日之内,便可听闻战报;若是派飞骑驰援,三日之内便可到达孓城。而楚燕合军,明日便到。这两队人马中,无论是谁来,我命休矣。”
一时间房中尽是沉默,也许是因为已经预见了死亡,我的胸口反而没有焦躁,只剩沉静……还有沉静中的绝望。
死地求生,平时读的兵法韬略,在我的脑中如流水一样从飞驰而过……
猛然忆起……既然楚燕合军而走……那……蓟城内必定空虚。
我怔了怔……
心中有什么,似乎如有了生命般,开枝散叶,自己生长起来……
就如同从一个点……缓缓地迁出一张网……
脑内思绪穿梭不知……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流,猛浪若奔。
我深深地吸气,哑声对吕释之道:“你着人将城上那五千具燕军尸首上的军服剥下来,洗净了;再将燕军遗落的旌旗都收好;军中选五千敢死甲士,穿上燕军的军服,夜里出城,绕过山脉,抄小路直袭蓟州空城。”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也不再考虑风险。
若是败了,我落个史书上的荒唐名声;若是胜了,我便能将棋局走活。
吕释之闻言一愣,他坐在我榻边,眉头紧锁,虎目微张:“如今蓟城确是空城,但燕王大军就驻扎在孓城外,我们区区五千人,又怎么出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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