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处决俘虏的狂欢在圣火祭台下举行,魔兵们沉重的甲胄和厉声嘶吼卷起震天乌云。文华熙站在刑架前,天地忽然落雪。
他伸出手握住一捧,祭台火种在大萨满的吟唱声中被点燃。
文华熙也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若战败被俘,他想断头铡一定很冷,脖颈在靠上去的刹那就已经不属于自己,凝结着血痂的钝刀会带来怎样的感触?
是冻掉了皮肉,抑或瞬间麻木。
他现在知道魔族的黑暗之神了,他即将登上的刑架雕着狰狞獠牙,离得近的魔将朝台上啐了口唾沫:“愿扎古斯诅咒你!”
文华熙被押着跪在地上,当众撕下了长衫。他也读过肉袒出降的故事,却没想到这滋味这样难堪,铺天盖地的哄笑声夹带着风雪冲击他的耳膜。
刀斧手戴了沉重面具,将他赤裸地捆在十字刑台上,在他身上密密地匝了凌迟时用的锁络。这种布满网格的刑器是为了方便下刀,三千刀,一道不能少。而剔去全身仙脉的过程,同凌迟一样漫长。
身上的“铁衣”带着死亡的腥味,文华熙嘴唇瞬间被冻得青紫。他徒劳地想要闭上眼睛,却被卸了下颔强行灌进一碗火辣的药来。
那是大萨满赐下的诅咒与祝福,确保他不会在行刑中昏迷或被风雪吞没,以免减少魔族子民天性中残忍的乐趣。
他被捆得像一条打满绳结的鱼,只有小指能够微动。风急雪骤,他只看得到面前铺天盖地的黑,每一双闪烁着恶意的金色眼眸都试图在他身上挖出个洞来。
——他们要他痛不欲生。
文华熙喉结急剧滚动,小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屈起。刀斧手掩盖了所有表情的面具令人感到更加恐怖,偌大天地,他只有疼痛的一个人。
甚至连蜷起身,捂住耳朵不去听这催命的风声都做不到。
贵族们在高台上观刑,皇妃盛装而来,却因厌恶繁重的礼服而颇为焦躁。她登台时,凶荼起身相迎,两人相对间,皇妃竟久久不更进一步。
“陛下来得倒早。”狴艳是一族宗女,天之骄女,容颜似骄阳明艳,面对自己的夫君时却总笑得带了讥讽:“你可从来没对仪式这么上心过。”
凶荼扯了扯衣领,这对夫妻唯一的共同点只有比起聊天更喜欢肉搏:“你——皇妃也辛苦了。”
他皱眉,狴艳抬手打开落到脸颊上的长长流苏,挑眉怒道:“伸手,邀请你唯一的皇妃一起登台!”
原来她是在等这个。
凶荼一哂,本想道“不必伪装本王与你感情和睦”,但他今天有些头疼,没心情和狴艳争执。
魔主揉了揉额头,僵着脸向皇妃伸出手。狴艳以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凶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快步走下几阶,再次向她扬臂。
狴艳一眼也没有看他,自己提着宽大的衣摆傲然离开:“心不甘情不愿,谁稀罕!”
一番纠结,两人总算落座。
魔族女性地位崇高,大萨满的神职时代由巫女担任,故此狴艳虽为皇妃,却已同凶荼并肩而坐,俨然是王后的地位。
狴艳环视一眼:“哥哥,你坐得太远了。”
凶荼双眼死死盯着风雪中那孤零零的刑架,嗤笑一声,自斟自饮道:“他是怕被你拔了角磨成药粉。”
今日没有美姬做挡箭牌,角弓不得不直面妹妹雷霆般的眼波,连连赔笑。狴艳冷笑一声:“再这样不长进,我早晚亲手掰了你的角。”
角弓将军自小便打不过妹妹,早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了。渊明依旧沉默地坐着,角弓向他寻求安慰,他便抬手替同僚满上了一杯酒。
祝火慢悠悠开了口:“论长进,谁及得上陛下。”他向凶荼遥敬一杯:“恭喜陛下,大皇子的滋味,我可听角弓绘声绘色地讲了好几天了。”
狴艳顺着凶荼的目光看去,文华熙正麻木地被人锁在刑架上,口中被箍了口枷,以防他咬舌自尽。口枷是生硬的铁,狠狠撑开他的嘴唇,令他吞咽不得,但犹有惨嚎的缝隙。
自然也是为了听他哀嚎取乐。
凶荼没有理会祝火的调侃,依旧目不转睛,面上看不出表情。狴艳嗤之以鼻:“原来你就喜欢这样没骨头的东西,大皇子如此,本宫倒能理解那麒麟为何要另立新君。”
祝火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唉,可惜娘娘不懂这‘软’的好处。”
角弓警惕地拉过他:“别让她听见!你不是新得了一个夕族人,说说怎样?”
祝火嗤笑:“比起文华熙那张脸,自然是差远了。将就着玩玩。”
作为一名凶悍的魔将,祝火的容貌实在精致得过分。然而眉宇间的狠戾却让他的容色烧灼如同烈火,腰间紧缠的长鞭“赤鳞”在日光下片片闪烁,令人不敢直目。
角弓嘘他几声:“都说我下手狠,你才是最没人心的!怎么,小时候让人家骗了一次,就恨上人家全族?活该你旧伤不愈!”
祝火没理他,待要问问渊明斩获如何,看他一脸沉闷,又觉得没趣,只得仍同角弓大眼瞪小眼。
凶荼却忽然醒觉:“你要了夕族的俘虏?”
祝火颔首:“是,夜宴之后我旧伤复发,听说有个夕族人医术颇佳,就叫来看看。”
他面上笑吟吟,目光却闪过一丝恶意:“长得也还凑合——陛下不会为此降罪罢?”
祝火少年时随父驻兵在交界,同神族人发生了纠纷。按角弓的推测,他是被初恋捅了一刀,捅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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