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以善战,善打恶仗闻名,但眼下这种恶仗他还是第一次遇上,真让他心惊胆裂,心生气馁,可他又不得不面对,不得不继续。
从早上到天黑,他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巡城,指挥守城人马向城外的敌人倾泻子弹,然后再一遍又一遍地发电报向朝廷告急。
朝廷的回电也只是一遍一遍地让他坚守待援,他不知道援兵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坚守多久。
他没办法了,只好让尹良、尤愚溪二人再次去劝说蒲、罗出来息兵,结果还是被蒲、罗等人一口回绝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回天乏术了。他想起了世间流传的那句谭嗣同的绝命辞: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他真怕这也要成自己的绝命辞了。
这几天,他也是白天满城跑着指挥作战,晚上召集守城会议,忙得晕头转向,形势却没有一点好转,让他疲惫而焦急,但他也实在无法可想。
今夜,他没有开守城会议,他觉得再议也没什么结果,就让文武官员该值夜的值夜,该回去睡觉的都回去睡觉。
他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赵尔丰走到议事厅的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已上中天的大半个月亮,今夜的月光却特别明,天上连一丝云都没有。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自己远在辽阳的家小。
赵尔丰的家原本在山东,不知是哪代人因为在关内活不下去了,就出关去了关外,后来就在辽阳定居了。在那里世代耕读习武,经过很多代人的努力,成了当地的名门旺族。到明末时,家族中的青壮都跟了大明蓟辽总督熊廷弼,在山海关外抗击日渐强大的努尔哈赤,后来熊大帅遭诬坏事,九边传首;他们又跟了新任蓟辽总督袁崇焕,可崇祯皇帝中了皇太极的反间计,把袁大帅处了剐刑,他们又跟了末任蓟辽总督洪承畴,可大凌河一战,关外明军全军覆没,洪承畴先做了俘虏,后归顺了满清,他家先人看这是天意难回,也就举族归顺了满清,被编入了汉军正蓝旗。
后来从龙入关,虽也立了些军功,但清朝定鼎这二百多年间,他赵家也没出过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直到他这一代人,他赵家才算是发了,他兄弟四人,先后入了仕途,大哥和四弟做的官都不大,却也清闲自在;他和二哥赵尔巽却是官运亨通,节节高升,眼下他二哥是东三省总督,他是四川总督,在全国这为数不多的总督位置上,兄弟两就占了两席,虽说不上权倾朝野,可也算是门庭显赫了。
他自己的家呢,儿子们都大了,因为自己这些年给朝廷立下的功劳,朝廷把自己的三个儿子都选出来做官了,大儿子都已做知府了;两个女儿也都出嫁了,在辽阳的府邸里,就只剩自己的夫人和几房姨太太了,他不知道她们这个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她们不会想到这个长年在外的老头子正困坐围城吧?他自从到康边任职,他就把家小都送回了辽阳,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家人了。
他想,如果是在太平时节,他的家,他的家族,该是何等的声威,该是何等的荣耀啊!可现在呢,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吗?
他想,如果不是贪恋这功名权位,如果不是想让自己的权位再高一点,他这六十多岁的人,早就可以回乡和老伴厮守,就可以在家膝下弄孙,安享晚年了。
他想,如果就在康边,虽然只是个驻藏大臣,只是个川、康、滇边务大臣,虽然打箭炉的日子没有成都舒坦,虽然时不时要和藏匪开战,但自己绝不会像眼下这样心惊胆裂,焦头烂额。
他想,如果,如果,他就不会为那些被自己下令屠杀的手无寸铁的平民,感到良心难安了,他就不会在这些天最短的睡眠中被郝老大那绝望的眼神惊醒了。
他想,自己可能是精力不济了,真该告老还乡了。自己收了那两个初通汉话的藏族女子,两年了,可是她们的肚子却一点儿也没反应。这不正是自己精力不济的表现吗?唉,要是早点告老还乡,又何至于今日呢?
他想,自己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如果逃不过这一劫,他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小了!
看着那大半个月亮渐渐偏西了。
他自言自语道:“月亮偏西了,离天亮就没几个时辰了,天亮后,天亮后,唉……”
看着月亮西沉,西沉……
赵尔丰突然一个激灵:西边,对了,西边有援兵!
朝廷一直说已令周边省份出兵援川,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康边巡防营,那是他自己带了几年的三十几营人马,自己却一直不敢私调。
他想,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如果能调来十营康边巡防军,给城外的匪徒来个内外夹击,绝对能打垮这些乌合之众。而且,现在代他护理驻藏大臣、川康滇边务大臣印的傅华封,是他一手栽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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