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翎朝老爹瞥了一眼,知道他是心情不好了,自己虽然挺想说两句,但这毕竟涉及到长辈,他不便开口,只好沉默地拿食指轻叩案桌,与大哥互使眼色表达心底的无奈。
他们贺家祖上身为开国功臣,可谓皇恩浩荡,封王封地后一直驻守西北,此后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成了一个大家族。在贺连胜之前,一旦世子承袭王位,其他兄弟按锦朝例律都是没有封地的,但可以在藩地内或在朝廷谋差事,得到相应的俸禄,这俸禄自然也不低。当然随着一代又一代的更迭,旁支越来越多,有些逐渐疏远甚至没落也是必然。
到了贺连胜这一代,贺连胜身为长子又极为能干,自然而然地世袭了王位,他还有三个弟弟,两个是一母同胞嫡出的亲弟弟,另外一个是父亲妾室那里庶出的弟弟。也不知哪里邪了门,这一代除了贺连胜是个要强的,这几个弟弟竟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或者说一个比一个好逸恶劳,文臣不做,武将不当,也不知是真做不来还是故意如此。
贺连胜无法,又不能让他们饿死,只好私底下将封地给他们分了一些,足够他们养一家子人。自此以后,这几家都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之徒,每年靠着佃农的上供过日子,什么都不必做就能舒服滋润,真真是享福的命。
这些事,贺家几个儿子都是知道的,甚至自懂事起就将他们视为反面例子以鞭策自己,虽然有对长辈的敬重,可也免不了有些鄙夷和不满。就拿仲父家来说,那堂弟早就过了束发的年纪,如今只比贺翎小一岁,却才说“到了替贺家分忧解难”的年纪,而贺翎十四岁就已经上阵杀敌,十四岁时他们尚在金窝银窝里坐享其成。
当然,他们同样是贺家的子孙,不能世袭,享受些好处也是无可厚非,贺连胜本就是个粗人,并不爱斤斤计较,不然当初也不会妥协将地分给他们。
可几年前瞧出朝廷苗头不对,担心贺家被削藩时,他希望壮大贺家的实力,曾多次请这些兄弟或侄子来王府或军中帮忙,都被他们找各种借口推脱了,而如今天下大乱,贺家又势头正盛,俨然已经有了争霸天下的气势,他们终于坐不住,这才想起要过来谋差事,怎能不让人气恼?
贺连胜听说人已经来了,心里顿时有一股气在翻腾,谈不上怒火,可就是浑身不畅快,这些兄弟从未替贺家出过一份力,现在倒想到来分一杯羹了。身为大家族之首,一荣俱荣的道理他懂,可如今天下还没安定,他急缺的是真正有用之才,而那些侄子虽然也读过不少书,懂得不少道理,但他们更擅长的却是作一些风花雪月的诗文,不说上阵杀敌了,就是在这书房中议事恐怕都有些勉为其难,平白让外人笑话。
贺羿、贺翎见老爹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也默默跟着头痛起来。最后还是贺羿打破了沉默,道:“爹,既然人已经来了,咱们也不好拒之于门外,总要见一见才行。”
“嗯。”贺连胜黑着脸点点头,“唉!终究是贺家的人,拒绝不合适,让他去军营中恐怕他也吃不了那个苦,可王府里如今需要的是真正的有识之士,他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读再多的书也都是纸上谈兵。”
贺羿道:“那就只能给他挂个闲差了,让他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算是一个交代。不过消息传出去后,叔父必定也要带着二堂弟过来,季父家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但季父还年轻,可能会为他自己谋个差事,总之,一家都少不了。咱们需要提早做好准备,免得厚此薄彼。”
贺连胜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翎儿,你可有什么看法?”
贺翎笑了笑:“爹,这事的确不好推脱,家族中有人居要职,即便不出力也有好处,毕竟是自家人,同气连枝,总要与外人互相制衡,才可维持稳定。而且他们现在起不了什么作用,却难保不经历两年后大有长进。爹可以先给个体面一些的闲职,承诺往后随着功劳给予提升。他们若当真好逸恶劳,必定会欣然接受,若胸怀大志,也算是一种激励。”
互相制衡这一点,贺连胜倒一时没有想到,不由诧异地朝他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如此考虑这倒成了一桩好事,不由心情畅快起来,哈哈大笑,往他脑袋上呼了一掌:“与你相比,爹自愧不如!我这个整日只知道打仗的老头子,终究是比不过你们年轻一辈!走,随我去前厅见见他们!”说着将手拍在两个儿子的后背上将他们往前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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