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之乱持续了十年,连年的战祸让整个大昭元气大伤,北雁又依然在旁虎视眈眈,萧琰虽清楚高如松是一颗不得不除的毒瘤,却也不能冒着让大昭重启兵祸的危险加以诛除。所以他最终选择了迎高如松之妹高崇华为妃,在缓和双方关系的同时给高如松抛下了一颗诱饵,让对方因为眼前的「可能性」而放弃兴兵自立的想法,转而用另一种方式实现自身的野心。
高如松也确实被萧琰的饵钓了住。
镇北军或许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也的确有能力给朝廷带来极大的麻烦;但要说仅仅凭着这支军队就能实现他的野心,就是高如松再怎么骄矜狂妄、自高自大,也知道这种事顶多存在于他的妄想当中。
他是个识时务也懂得判断情势的人,所以才会在意识到战局转变后主动联系朝廷表达归附之意,而不是像先前那样继续坐山观虎斗。因为他很清楚,就算朝廷和北雁真的打到两败俱伤、当时仍在北雁势力范围之内的他也没有太多发展壮大的机会──北雁军队尚且补给困难,更何况是偷偷摸摸地暗中收拢势力的「镇北军」?两相权衡之下,归附朝廷无疑对他今后的发展更为有利,这才有了后来的镇北、卫平二军南北夹击、共逐北雁之事。
可纵使在威胁利诱之下逼得朝廷认可了他在康平之乱中拥兵自重的举动、也在乱平后利用萧琰顾全大局不愿再兴兵祸的心理保住了手中的军权,高如松的「成就」和「前景」却仍旧十分有限。
镇北军,顾名思义自然是镇守在北疆的。以北疆的水土,一年能有一获就要谢天谢地了;更何况大昭的军制并非屯田,高如松虽能以军权迫得邻近郡县的地方官向他低头,于粮食一项也依旧不能自给,只能仰仗朝廷拨粮、或是私下派人到南方购粮。
购粮需要钱,养兵更需要钱;尤其是高如松这种拥兵自重的,更需得花大力气收买手下的将领,才能让底下的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而高如松来钱的方式基本有二,一是以「北雁袭边」为由向朝廷索要大笔军费;二则是暗中同北雁走私互市、再派人到南方销货买粮。
可这两种做法却都有着相当大的风险。
如果朝廷手里没有一支让他甚为忌惮的卫平军、又或在位的仍是那位懦弱无能的德宗皇帝,这样做自然没什么大问题;但萧琰是个强势的君王,虽然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而暂时选择了妥协,却不会容许他予取予求──如果容忍镇北军所带来的损失犹胜于兴兵将其剿灭,这位被称为中兴之主的年轻皇帝哪还有继续妥协的道理?而这,无疑是高如松无论如何都不愿见着的。
在不触及帝王底线的情况下行事,结果就是他虽仍掌控着镇北军,却无法如所期盼的那般日益壮大、直至能与朝廷抗衡……尤其萧琰对边军捞钱、筹粮的方式十分熟悉,有的是办法从各方面拿捏他、压制他。而结果,便是高如松过得一日闷上一日,心中也不免生出了「还不如奋力一试、兴许真能拿命搏个前程」的念头。
可便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京中却传来消息,道是萧琰欲迎崇华入宫、还将予其贵妃之位……饶是高如松清楚萧琰这么做一方面是收买人心、一方面也是将崇华当成了人质,可妹妹入宫为妃一事所隐蕴的可能性,却让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同意。
毕竟,他就算拿命一搏,前程如何还未可知;即便真能挡住朝廷的镇压,顶多也就是继续当个土皇帝而已。但崇华入宫,只要能生出皇子来,便有了即位的可能性……到那个时候,只要他把握得宜,岂不连整个大昭都能落入手中?
高如松并非不清楚萧琰对他的防备,但这个饵实在太香,由不得他不上勾。所以宫中终究多了个高贵妃;而原先时有躁乱的镇北军,也因此安分了不少,让萧琰得以将心思放在如何蓄养民力、整顿朝纲上,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一应秩序和经济也能逐渐恢复。
当然,仅仅一个贵妃之位其实不能代表什么,所以为了稳住高如松、也为了让高如松能将他放下的饵咬得更紧,萧琰不仅没在行幸高崇华时做些避子的手段,反倒还让这位贵妃娘娘入宫半年不到就顺利怀了上──于他而言,三子萧宜就是那枚吊在高如松面前的香饵,好让对方的野心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而逐渐膨胀,甚至因此将注意力由军队逐渐转往其势力范围之外的朝堂上。
这世上,能同时掌得好军、弄得好朝堂权术的毕竟是凤毛麟角。萧琰是一个,高如松却不是。他就算有钱能贿赂官员,能不能找对人、做对事还是两说。尤其边关走私来钱再快,花钱的地方多了,某些支出自然就得削减。他在朝堂里投注的金钱和力气越多、对镇北军的掌控力就越弱;萧琰对高如松多有容忍的原因,便也在于此。
萧琰并非没想到爱子会因此成为高氏一系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太过自信,认为自己一定有办法保护好宸儿不受伤害;却没想到现实会以这样的方式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可后悔又能如何?就算再怎么自责、再怎么痛恨高如松和高崇华兄妹俩,他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地直接对高氏下手──国力未复便又再起内乱,对大昭的影响无疑是十分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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