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这一晕,便足足晕了一整日。开始时是装的,后来则是倦极而眠。
自重生醒来至今,她日夜不停地谋划算计,下毒、易容、诓骗、伪造、埋先手、布暗局,真是殚精竭虑、穷尽智慧,几乎无一夜好睡,再加上自连云至青州一路车马劳顿,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才十二岁的少女?
医者扶脉后诊出“心力交瘁、劳心过甚”八字,并嘱林氏让秦素卧床静养,不可再劳累。
有此诊治,秦素更是坐实了一个“孝”字,就此安安稳稳地睡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一夜雨声零落,点滴阶前,直至天明仍是未停。
秦素自沉睡中悠然醒转,转眸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三屏素榻上,厚重的布帐遮去了大半光线,唯缝隙间露出一角桌案,案上的铜雀烛台里点着细烛,满室暗影幢幢。
秦素怔怔地看着那具烛台。
原来,她是在东院正房的西厢过了一夜。
这里她并不陌生。六岁前的她乃是此处常客。彼时,她是享受着父亲宠爱的娇娇小女郎,哪里知晓有一天她会远赴田庄,住进夏时漏雨、冬日透风的房子?
少无一日忧,那真是最好的时光呵。
秦素怅怅地想着,心里未始没有一点羡慕。
如果可以,她很想永远留在那个时候,无忧无虑,不识人间疾苦。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粗布被面摩擦着布褥,“擦擦”地响着。
“女郎醒了么?”帐外蓦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随着话音,布帐被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掀起,一张清秀可人的笑脸,呈现在秦素的眼前。
秦素藏在被中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张。
锦绣?
林氏最信重的使女之一——锦绣,竟守候在她的床前。
“原来女郎真的醒了。”锦绣笑着道,轻柔甜美的话语声像是含了蜜,直要化去人的耳朵。
秦素的视线凝在她的身上,细细打量。
锦绣的人亦如她的声音,甜美清秀,笑意宛然。微尖的下巴,秀丽的长眉,双眸弯弯带笑,颊边两个梨涡,穿着一身粗布素服,双平髻上只插了一根木钗。
这是年轻些的锦绣,容色已具,却还不曾生出后来的袅娜风情。
前世时,林氏将她派到秦素身边,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在秦素身边安插一个耳目。
可是,包括林氏在内的所有人皆不曾想到,锦绣最后竟做出了那样令人尴尬之事,险些带累到了林氏头上,而锦绣自己的下场……
秦素收拢了心神,不再往下想。
“你是何人?”她盯着锦绣问道,语声里含着晨起时的娇慵,略有些嘶哑。
她在田庄生活了五年,自是不认识林氏身边的阿猫阿狗。问罢了话,她也不待锦绣回答,便又转首四顾:“阿栗呢?她去了哪里?”
锦绣款款行了一礼,抬手去卷帐幔,语声轻柔:“女郎,我是锦绣,是夫人派我来服侍女郎的,往后便任由女郎差遣。阿栗去库房领物,即刻便回。”停了停,又弯了眼睛看秦素:“女郎可要起榻?”
温温柔柔的语气,甜美秀气的长相,这样的锦绣,实在极易予人好感。
秦素轻轻“嗯”了一声,自榻上坐了起来,锦绣便过来替她着衣。
锦绣今年已满十四,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纤长的手指若春葱一般,指间托着一件烟青色绣樱草纹软罗内衫,那细腻的罗纬映着晨光,泛出柔和的光泽。
秦素瞥眼看去,脸色陡地一沉。
“等一等。”她抬手挡住了欲替她着衣的锦绣,眸光冷肃,指了指她手里的软罗内衫:“我服斩衰,何以着罗素?”
她的声音不见起伏,眼神里的冷却有若实质。
斩衰为重丧之首,锦绣却捧出了罗衣,林氏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么?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偏要在最重要的孝道上做文章,林氏还是没放弃在太夫人面前抹黑她的意图。
看起来,她回来的声势有些大了,竟大到了让林氏无法忍受的地步。
借薛二郎张势,她果然没做错。
锦绣万没料到秦素突然变了脸,辞锋竟然颇利。她脸色僵了僵,眸光微闪,旋即退后躬身,诚惶诚恐地道:“女郎息怒,我拿错了衣,这就去换。”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利索地折起罗衣,行至一旁开了箱笼翻拣,不一时,便捧着一件纯白粗麻内衫走过来,双手奉至秦素眼前。
秦素审视地看了看那衣裳,又看了看锦绣,方点头道:“这件不错了。”
锦绣连忙上前,殷勤地替秦素着好衣衫,一面又有些感叹地道:“女郎皮肤娇嫩,这粗麻衣贴体硌着,恐是会疼的。”
秦素侧首望着她,心中无比讥诮。
此事前世并未发生,然而用意却与发生过的一样明显,锦绣还真是尽责得很。
或许,林氏是真的比她以为的,还要笨,而这锦绣白白生得一副聪明模样,看起来也和她的主子不分伯仲。
秦素举步往妆台前行去,似是根本没听见锦绣的自言自语。
锦绣却也不急,随着她行至妆台,轻轻推开了前面的窗扇。
一阵凉风拂进屋中,雨声越发清晰起来。秦素探身往外看去,却见廊下的灯笼已然熄了,窗缝里泻出的烛光照着白砖地,地上湿了多半,屋檐下缀着断珠般的雨线。石子小径被雨水洗得发亮,模糊地映出深灰色的天空。
“风有些凉,女郎可要将窗关小些?”锦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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