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副将李景然勒马回身道:“将军,此刻下令死战,胜负之数未定啊!”
“混账!你想让我麾下这十万大军于一战毙命吗?传我号令,全军撤退!”
杀红了眼的舒齐纨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战场上回荡的是鸣金脆响,而非死战的鼓声。
“不要后退!不许后退!胜负未定,怎可鸣金!”舒齐纨挥剑嘶吼,大局已定,大军如潮水纷纷退去。已经杀退了的柔然士兵卷土重来,在梁军身后穷追猛打。
西北角上奋力拼杀的数千梁军,转眼之间变成了垫后的弃军,大军往东南退去,留下他们苦苦挣扎。
舒齐纨握剑的指节泛白,落日沉沉,一声悲啸之后,引军往东北而去。
梁军在柔然的追击之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随主将王诚率领退往代郡,另一部分垫后的残军随舒齐纨退往距朔城较劲的欲河边。
欲河之滨,斜阳余晖铺满河面,染红了整条河。
谢燚把舒齐纨拉到一边,“你明知此处绝地,扎营于此乃兵家大忌,为何还往这里退?”
舒齐纨面无表情地看着谢燚,“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撤退。”说完顿了一顿,将自己手中的麦饼递给谢燚,“吃吧!这很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的一顿饭了。”
趁着最后一丝余晖,舒齐纨仗剑而立,朗声道:“在你们的身后,是波涛汹涌的欲河,一旦掉进去,就只有淹死。而在你们的前方,是并非不可战胜的柔然人。而今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是愿意被柔然人驱赶掉进欲河里淹死,还是愿意以命相博,和柔然人决一死战?”
跟随舒齐纨撤退的军士大都目睹了他在战场上的神勇,所以一呼百应,大声齐呼:“吾等愿拼死一战!”
舒齐纨看了谢燚一眼,然后接着说道:“吾乃忠勇公谢颖之子谢燚,尔等可愿听我号令?”
“吾等誓死追随谢将军!”除了谢燚,一众军士齐声答道。
“柔然主力全力追击王将军,我们即刻出发,从后突袭柔然军,柔然人绝计想不到我们还敢追击,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谢燚立于舒齐纨身侧,忍不住问道:“柔然主力追击王将军,我们为何不趁机直扑朔城?”
“若我军主力覆没,即便今夜解了朔城之围,明朝柔然卷土重来,我们又拿什么相抗衡?”舒齐纨反问道,隔了半晌又接着说:“今日不得以用了你的名号,离时,仍交给你了。”
谢燚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舒齐纨率五千残兵趁着暮色出发,星夜赶上柔然军,梁军一路溃败,忽见柔然阵脚大乱,不远处喊杀声四起,士气大振。
舒齐纨单骑闯入柔然军中,四处冲杀,勇不可挡,身后五千残兵见其勇猛,皆忘乎所以,以一当十。
主将王诚得了喘息之机,又见己方战斗勇猛,当即下令死战,柔然腹背受敌,渐渐现出颓势。柔然号角月夜中如泣如诉,柔然士兵闻之且战且退。清辉之下,银甲闪耀,舒齐纨认出他正是今日射断梁军帅旗的那人,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朝他奔去。
那人见舒齐纨来势汹汹,怡然不惧,嘴角抿出个轻笑,一面用柔然语大声说着什么,挡在身前的柔然士兵纷纷散去,他与舒齐纨之间,再无屏障。
舒齐纨见此更确定此人乃是柔然人的头领,更坚定了生擒的决心。催马向前,只听得一声呼哨,座下马匹忽然前蹄离地,嘶鸣一声,若非舒齐纨抓紧缰绳,早已被掼倒在地。舒齐纨伏于马背,抱住马头,抬眼便见身披银甲的那人促狭一笑,随即又是两声呼哨。舒齐纨座下马匹状若疯狂,时而抬蹄嘶鸣,时而原地跳跃,任凭舒齐纨怎样安抚也无济于事。再两声急促的呼哨,马匹后蹄离地,舒齐纨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倒在地。
舒齐纨所领五千梁军见主将堕马,信心大为动摇,竟被柔然军杀得连连后退。
身着银甲的柔然人策马向前,马蹄紧挨着舒齐纨耳边定住,“你这偷马的小贼,还记得我吗?”
舒齐纨挣扎着站起来,月光照得此人面容有些模糊,黝黑皮肤,似笑非笑的表情,舒齐纨不认为自己曾见过这个人。
“看样子是不记得了。当日在京城,你抢了我的马,疾驰而去,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记忆浮出水面,南安侯进宫那日,急得方寸大乱的舒齐纨曾在客栈门口抢过一匹马,没想到会在这战场之上,再遇上这马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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