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邵钧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点头打招呼。他的背心儿前胸被汗水浸透,肩膀的肌肉线条闪着一层油亮的光,阳光正好。
他问的是车里押的人,究竟哪一号重要人物。公安特警队的三天两头往这里送一车一车的人,双方路数太熟,互相搭话都不带称谓,简明扼要。
邵钧知道,市局就这么一辆装甲押解车,带防护钢板的,专门押送具有危险性的罪大恶极的重刑犯,一般小鱼小虾的,还真配不上这辆车。
沉重的铁镣划过车帮儿,穿着厚底儿窄口黑鞋的一双脚落在地上,震得邵钧脚下的土地微微一抖,心里也莫名一动……
囚犯的手和脚铐了个全套,由八名押送的警察用枪口层层封锁着,送进监狱内墙。
“我们任务可算完成了,这人交给你们,剩下事儿可就全归你们管了!”
押解的警察把牛皮纸公文袋抛给邵钧,临走甩给一大队的管教们这么一句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似的,话音儿里竟然透出一股子如释重负与幸灾乐祸的腔调。
囚犯头上套着黑色头罩,只露出一双眼。
宽阔的身形缓缓地从长廊下走过,黑布鞋突然回转过头,盯了邵钧一眼。
深邃的眼,两道浓重的视线透过黑色头套,目光阴鸷,带着挑衅的意味,掠过邵钧的额头,扫射他的小腹……
邵三公子一愣,你小子看我?
看啥?
他下意识地低头,手指悄悄摸向裤裆,检查自己的文明扣儿系上没有……
裤子拉链严丝合缝儿的,根本就没走光。
邵钧莫名地抬眼,正好碰上对方嘲弄的视线。他刚才摸自己裤裆,让这人都瞧见了。
操了……邵钧迅速拽下背心,盖住小腹和腰,扭头继续打球去了。
回到办公室,监区长把文件递给一大队的几名管教:“这人,你们队收了。”
“把这人关哪儿?”田队长问。
邵钧两条腿翘在办公桌上轻晃,抄起文件只扫了一眼,顿时皱了眉头,眼底流露出嫌恶和鄙视。
这人犯的竟然是花案子。
“让他去七班,老盛那个班。”田队说。
一屋的同事咝咝呵呵地乐,都知道田队长也没安好心。七班是一大队的“问题班”,好几个刺儿头,整人有一套,新号儿的进去,保准不能舒服了。因此,新来的看不顺眼的犯人,不用管教的亲自教育,弄到七班去收拾几天,全都服服帖帖。
邵钧回嘴:“嗳我说,咋不弄你们二班三班去啊?”
田正义说:“我们三班没你们七班厉害,我们甘拜下风。”
邵钧:“少来!上回哪个班的打球犯规,串通黑哨,欺负我们?”
田正义:“至于吗,不就一场球,去年输的,您今年还惦记着找回来?!”
田队长比邵钧来清河来得早,资历老,警衔也高一级。这一年,俩人不仅在篮球场上较劲,管理队伍也较着劲。做管教的时间长了,其实都是这么个脾气,手底下带的犯人班就跟带自己孩子似的,互相比着,还都特别护犊子。自己私下怎么削人训人拿大皮带抽人都没关系,就是不乐意让别人说出个不是,不能让别人瞧扁了。
“给我们班就给我们班,给我什么人我都照样儿训他。”邵钧在同事跟前不能示弱。
他把电脑里打了一半儿的游戏匆匆关掉,香烟嘬成个烟屁股,碾进烟灰缸。
戴上警帽儿,提了警棍,上工。
“一场球,就差两分……小心眼儿。”田正义在背后小声儿唠叨。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公子哥儿,骨子里争强好胜的臭脾气。
“3709,入监。”
邵钧喊着话,打开铁门,把黑布鞋领进屋。
屋里的上铺下铺坐满了人,大眼瞪小眼儿的,瞅着新来的犯人。班长老盛盘腿坐在大铺的位置,旁边坐着顺子,刺猬,胡岩,都定定地看着。
新来的犯人,入监都得换衣服,黑布鞋自始至终一声儿没吭哧,也没废话,默默地把衣服扒了,好像对监狱里这一套路数习以为常。
别说犯人们都看,邵钧自己也忍不住瞄了好几眼。新来的人极其沉默,眼光冷冷的,带着一股子麻木不仁的阴沉,薄薄的上唇抿成一道线,眉眼浓重,鼻梁很高,侧面喉结轻颤的轮廓让邵钧莫名看了一会儿……
脱下来的衣服,由同牢的顺子和刺猬里里外外摸排了一遍,确认“干净”。
布鞋是那种老北京穿的棉布衲白色厚底黑色布面的鞋子。这年头很少有人再穿这种鞋。鞋底内侧写着“内联升”,邵钧认识,确实是一家老字号,做工讲究,很“养脚”。
“内裤呢,裤头咋不脱?”刺猬翻了半天,没翻出油水,还挺不甘心。
这地儿本来也没有必须要脱内裤的规矩,邵钧还没发话,刺猬狐假虎威似的说:“裤裆里藏了啥好玩意儿?老实点儿,交出来。”
邵钧扫了一眼那尺寸,眼神示意刺猬:你瞅一眼,没藏手机和烟就行了。
刺猬才要伸俩爪子去摸,被对方眯细的目光盯了回来。
僵持了只几秒钟,黑布鞋嘴角甩出一丝儿轻蔑的笑,来者不拒似的,自己一把剥掉了最后一层……
“……”
“操了……”
人堆里传出高高低低的几声儿呵叹,一屋子都是男人,都明白这话是啥意思。
鼓鼓囊囊尺寸异于常人的裤裆,竟然没做假,没垫海绵也没藏手机,货真价实一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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