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也没醉?”柳易伸筷子去碟子里夹下酒的豆子,他的手极稳,即使人已经微醺,也没让那粒小小的豆子逃出筷子间,“这醉八仙是我特地带来的,早就喝过了,自然要比头一回喝的人好些。”
“美酒人人爱,我都想带几坛回去了。”
宫季扬将碗里余下的酒一饮而尽,酒碗倾得太快,一滴酒液没来得及进嘴,而是从他嘴角溢出,月光照映下在他唇边留下一点晶莹的痕迹。他浑不在意地伸舌舔了舔,又从酒坛子里倒了半碗,抿嘴笑着去和柳易争盘子里所剩无几的豆子。
“你想要派人跑一趟江南便是,何必自己带回去。”柳易摇头笑道,“马车上堆满了各式物品,再加几坛酒,岂不是要委屈你腾出小憩的地方来放它?”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懒,没成想宫季扬一路上几乎没出过马车,在马车里也是吃吃喝喝,闲着无聊就闭眼睡觉打发时间,看得他哑口无言。出了北疆气候暖和许多,宫季扬才逐渐开始从马车窗户里往外看,只是还是不爱出去走,像只成日冬眠的猛禽,缩在车厢一角不知想什么。
“也是,那还是不带了。”宫季扬将好不容易争赢的一粒豆子放进嘴里,放下筷子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轻轻松松道,“哪天突然想喝了再让齐深替我跑一趟。”
柳易看了趴在他对面睡着半天的齐深一眼,满心同情。
余下的小半坛酒也禁不起他们两个酒桶喝,很快见了底儿。柳易将最后一点分成两份倒进两人碗里,然后朝宫季扬亮了亮空坛子:“没了啊,看好了,我没私藏。”
醉八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自然是因为入口绵厚,醇香醉人,却有个后劲足的特点。这酒的产地还有个说法,叫“阎王爷喝了也要掉三倒”,意为神佛都要为这美酒沉醉。柳易头回听说的时候还不以为然,尝了以后也不得不服。
他却没想到宫季扬的酒量当真好得出人意料,连齐深都被他灌醉了,没想到正主还好好地坐着。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儿了?”见他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过,宫季扬逗他道。
“没有,感慨一下将军真是好酒量。”柳易无奈地将空坛子放在地上,也端起自己那半碗酒,正想问问宫季扬明日打算怎么办,却发现那人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看来像是醉了。
他看宫季扬,宫季扬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片刻,宫将军忽然睁着眼睛倒在了桌上。
柳易没来得及去拦,被他脑袋砸到桌上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他扶起来,惊魂未定地想,他见过的醉鬼多了去了,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醉法。
宫季扬还睁着眼睛,额头上被木桌磕红了一片,柳易于心不忍地替他揉了揉,然后合上他的眼睛,艰难地把他扶起来。
这人喝醉了倒是乖得很,闭上了讨人厌的嘴,又闭上了总是看不明白情绪的眸子,安安静静地靠着他,看起来像尊玉人似的,比平日里讨人喜欢多了。柳易扭头看了他几眼,觉得真是难能可贵的时光,一点也不想就这么打破——可他逃不掉要把两个醉鬼搬进屋的命运,只好苦着脸将宫季扬扶起身,让这彻底睡着的人倚着他勉强“站”好。
喝醉的人跟死人似的死沉死沉,又不能指望他自己动腿,柳易叹了口气,只好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背地带着他往吴伯家的客房去。
幸好这段路不远,幸好吴伯吴婶经常打扫客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一边拖着宫季扬迈腿一边想。
他侧着肩膀推开虚掩着的门,扶着宫季扬进去时还被门边的扫帚绊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免去了带着累赘一起摔倒的厄运。
把宫季扬扔到床上,柳易又转头想去背齐深,想了想却停下了脚步,回身来看宫季扬。
这厢房的摆设再简单不过,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床连帷帐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床板,上头铺了张花色素净的床单。换在平时,宫季扬定会嫌这寒碜,可他这会儿睡着了,也就只能随柳易摆布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好心地拉过薄被给他盖上,然后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头去瞧宫季扬的脸。
宫季扬侧身躺着睡得很香,眼睛没有完全合上,睫毛下闪着一点点光,是从上下眼皮间露出些许的瞳仁。他伸手去轻轻拨了拨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睫毛,觉得这人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入手触感又软又密,将来一定是个三天两头跟媳妇儿吵架的事儿精。
按乡下的老话说,头发硬的人都心软,而宫季扬的头发又长又软,想来是不太听别人话的。说到宫季扬的头发,在北疆时还不觉得,越往南走衣裳穿得越薄,他这才发现这人头发比他还长,平日里也不束冠,就松松的用带子一系了事。常人这么打扮多少会有些怪异,他却由于身形高大宽肩窄腰,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男子体态,披发也丝毫不显女气,只像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公子哥儿。
真是个大麻烦。柳易越想越气,忿忿地收了手,盯着宫季扬的睡颜默默生气。
他不知道宫季扬突然提出要来江南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不可能是单纯的想游玩。这人心里不知拨了多久的算盘,也许都把所有事情算计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顾怀的起兵则恰好是这阵东风,宫季扬能让他一个才认识两个月的生人随意把算好的结果给全部打乱?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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