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醋猪蹄来喽。”
小二一边吆喝,一把用木盘端着一个大石锅进了门,锅里还在滋啦滋啦地响,姜醋汁和着酒的味道辛辣中带着甜香,一下冲破了屋里原有的鱼汤和桂酒味。
他探身将石锅放在桌上宫季扬和柳易中间的位置,恰好挡住了两人交汇的目光,柳易连忙趁这个机会又往汤里撒了一些药粉,然后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继续喝汤。
幸好小师弟的药粉没有味道,他默默地想。
石锅里的猪蹄还滋滋响地冒着烟,柔软的皮吸饱了汤汁,呈现出诱人的酱油色。宫季扬伸出筷子去轻轻一夹,猪蹄的皮肉就乖乖地分成了两份,露出内里没沾到姜醋汁的一层薄薄油脂来。
猪蹄被切成均匀的几份,每一块不大不小恰好是半个掌心的分量,肥瘦适中,吸饱了浓稠的姜醋汁,除了姜醋的辛酸,还散发出了温热的淡淡酒香。
“来两碗米饭吧,猪蹄吃起来腻。”柳易伸手招来小二。
“好嘞,这就来。”
小二应了一声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被宫季扬叫住了:“再来个甜汤吧,让厨房看着做。”
他看起来真的像是想要吃到天黑,柳易却没那么好的胃口,吃了两筷子猪蹄就放下了,开始喝他那碗加了两次毒药两次解毒粉的鱼汤。
他还是很担心庄旭升,甚至想灌醉宫季扬后去寻他,确认他的安全。但宫季扬看起来一时半会不准备和他拼酒,这要吃到什么时候去?
“菜不合胃口?”留意到他停下筷子,宫季扬抬头望他。
柳易摇了摇头,“没有,味道很好,只是想慢慢吃。”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想继续吃了。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也可能是这顿饭注定吃不安稳,宫季扬刚低下头准备继续吃,柳易就注意到了窗外的异响。
有人上了屋顶,就在他们这个雅间的正上方。
宫季扬显然也发现了,对方似乎没有隐瞒行踪的意思,他皱着眉放下筷子,正想开口,柳易抢先一步道:“将军慢用,我上去看看。”
没等宫季扬回答,他径自打开窗一跃而出。
屋顶上的和方才来的刺客一样,都是熟面孔。
美艳的女刺客连蒙面都不屑于做,大白天的穿着一身黑衣,蹲在晏殊楼的飞檐上,像只轻盈的燕子。
“没想到你在这里,我本打算解决这里的事后再找你。”那女人妩媚地勾起唇角,脉脉含情的眉眼里带着刀锋般冷厉的光,“现在看来,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柳易看清是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魏情。”
既然她在这里,庄旭升断没有再死里逃生第二回的可能——即使是他师门里功夫最好的大师兄,也没有在动真格的魏情手下毫发无损地逃脱的把握。
柳易不打算和她动手,毕竟她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了庄旭升还愿意向他报个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真正要找的,是从魏情那里买下庄旭升一条命……不,两条命的人。
“别这么看我,我不会说,你知道的。”魏情抽出插在靴筒里的匕首,上面也许沾过庄旭升的鲜血,却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刀刃在夕阳下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微光。她用匕首当作镜子照了照,然后不再笑了,低声道:“柳易,你最近小心些。”
她说得又轻又快,像风吹过的雪花一样,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什么?”柳易不知她话中用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先走了。”魏情没有多说的意思,她仍然保持着那个蹲在屋檐上的姿势,也没有借力,直接翻了个身,从晏殊楼的背面翻身而下,瞬息间没了踪影。
刺客总是逃得很快的,柳易心知自己追不上她,也没想着去追。
庄旭升死了,他没必要再去逼问那个刺客了,因为那根本只是一个引开他注意力的棋子,真正的杀着是魏情。
他什么也不可能问出来。
他回到屋里,宫季扬还坐在原位等他,对他去了这么久没作什么表示,只是朝他晃了晃酒杯:“我已经喝了一杯,确实是好酒,先生也尝尝?”
柳易笑了笑,拍了拍落在自己肩头的雪花,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将军不问我屋顶上的是什么人吗?”
“如果先生不想说,我问了岂不是要逼你说谎?”宫季扬道。
“如果我不想说,自然什么也不会说,既没有胡编乱造,也没有改变事实,谈不上说谎。”柳易心里有些讶异,却还是想提醒他魏情话里透露出的一些事,“所以,将军真的不问问我?”
“好吧,屋顶上是什么人?听声音像是个姑娘。”宫季扬从善如流地问。
他听起来并没有太在意魏情的身份,但柳易知道,他会在意雇佣魏情的人的。
“刚才屋顶上的,是江湖第一杀手魏情,她受雇而来,为朝中一位权臣杀人。”
宫季扬果然如他所想,轻轻皱起了眉头。
“……李丞相?”
除了这位,在他眼里,朝中也再没有人敢将手伸到北疆这么远来。
柳易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了然尽收眼底,心想他果然对李丞相有提防。
他并非想利用宫季扬去对付李丞相,只是好心想要提醒他,既然李丞相敢把杀手派到宫季扬的地盘来,就必然敢做更多的事。只要北疆还有他想要的东西,他还会做更多。柳易想的是让宫季扬有个提防,将来他也不至于过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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