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碌坐在床上,垂下了眼,这副神情不会有人想到是杀人如麻、不可一世的李碌会有的。吴默涵轻轻走过来,坐在他旁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背。李碌突然伸手,用手环住吴默涵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吴默涵茫然地搂住了他。
“你希望她回来?”吴默涵轻声问。
李碌半天没有说话,把头埋得更深,吴默涵摸摸他的头发,像母亲安抚孩子。
“我不想让她回来,也不想杀她。”李碌的声音被衣服遮得嗡嗡响。
吴默涵细细地拨弄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因为她是你的姐姐,我明白。”
李碌没有应,但是他知道,吴默涵不明白,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只是小时候的一些糖果和玩具,为什么让他这么心软。如果姐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不给他一点点爱,他就不会在要不要杀她之间这么艰难地抉择?
长兄尚从出生起便是继承人,是全家捧在手心的,而楠是大房的,父亲带回来的珍稀玩意只有他们两人有,楠会把东西拿来给碌和慷分享,但尚从来不会。所以他恨尚,同时也嫉妒后来成为继承人的楠。继承人多好啊,那么多人围着伺候,还能有娶好几房先生太太,如果楠没有离开李家,他就只能和与自己毫无情义可言的沈敬湖过一辈子。
李碌一直蜷在吴默涵怀里一言不发,吴默涵抱着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她第一次知道,人们口中冷血无情、心比头发细的李碌,有这样一面。
吴默涵突然想起了别人讲的李碌有“读心”的本事,有背叛的人,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碌,我听人说,你能‘读心’?”
“能。”李碌瓮声瓮气地说。
“那你能读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能。”
“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在想,”李碌抬起头,眯着眼看吴默涵,笑了一下,“我。”
吴默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碌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站起了身,说道:“别随便让我读心,让我读心,是让关公睁眼,要杀人的。”
李碌回想起当上继承人前的十六年,他一直谨小慎微地想从父母那里多讨些关注,哪怕只是个温柔的眼神,但在李尚死之前,连这么小的恩惠都没有得到过几次。这样委曲求全地过了这么多年,他受够了猜忌任,却还是放不下猜忌,信任不了任何人。斜一下眼,出一层细汗,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细节总能被自己过于敏锐的雷达监测到,这些可以肆无忌惮表达还能被注意到的人,在他看来不配被原谅,如果可以,那自己所过的那几十年又算什么?
什么“读心”,那是疤。
北郊的草并不好,高高低低的,但是吴默涵很开心,难得有个像样的出行,她不敢奢求更多。
李碌偶尔会看看挽着自己的吴默涵,想着这样像平常人的日子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很多,他想尽可能地让这天过得愉快些。
天一点点地阴下来,风有点闷闷的,不过并没有影响到两个人兴致。
不远处,一个瘦高的黄包车夫一直注视着他们走向郊区,转身拉起车离开了。
这天来参加宴会的各界名流往来不绝,黎曙少见地穿了件盘绣的深绿色旗袍,外罩棕色的狐狸毛披肩,同来参加宴会的宾客打招呼,不过始终有些担忧地四下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郭六走过来说道:“黎夫人,宾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刚刚主持人让我问问您可以开始了吗?”
“李碌来了吗?”
“没来,来的是李慷。不过来也没事,这么大的场子,他不敢随便动,鬼脸在内厅,秦师爷在门口守着。外面布了两层人,巡捕房怕出事也派了人来。”
黎曙小心地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一点。
舞会开始以后,黎曙和一位男伴舞跳着华尔兹,程煜在厢房等着时候,突然看见李慷独自坐在桌边喝酒,便走过去。
“怎么不去跳舞?”程煜坐在李慷旁边。
李慷放下酒杯,笑着说道:“我不会。”
“是吗?”程煜笑了笑,“我看不像。心事重重的,让我我猜猜在想什么,李碌?”
李慷弯起笑眼,垂眼看了看酒杯,没有说话。
“别烦心了,”程煜转过头看舞池,“他不会来的。”
李慷喝了口酒,笑着问道:“您怎么这么肯定?”
“我和你姐姐成亲十二年,虽说不懂得什么做生意的门路,但也听她说起过,要想做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李碌接任在即,已经是占了“天时”;凡是要走水运的生意,命脉集中在码头,收权方便,这是“地利”;现在李家的码头实权在你手里,专门来一趟说明黎夫人也让他警惕起来了,李碌要想坐稳大先生的位置,势必会采取行动。你觉得,凭你了解的李碌,他会为“人和”做些什么?”
李慷脑海里登时大浪滔天,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李碌的枪声,还有染成血红色的夜上海地毯。
“不过好在,明天之前,他还不是大先生。”程煜笑着看了看他。
李慷的鞋尖突然转向门口,一手抓着酒杯,一手支在膝盖上,仿佛一把上满弦的弓。
程煜注意到了李慷的动作,只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黎夫人昨天说胃口不好,想吃和记的枣糕,但和记的糕点只有天黑前有。不过看样子鬼脸今天是走不开了。”
李慷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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