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好几次,只是想看她一眼,但怎么说她也不见。沈家出事时候,沈力群为工厂事故忙前忙后,憔悴了许多,她再恨父亲也难免心软,偷偷求我带她去远远地看父亲一眼,晚上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哭又笑的,大烟抽得更凶了……后来沈力群听说女儿去世的消息,大病了一场。”
“造化啊,造化……”何冠海闭着眼摇摇头,又睁开眼睛,压回去了情感,给李慷倒上了酒,继续说道:“沈力群因为女儿愧疚了十年,现在要恨自己一辈子啊……是李碌杀的她吗?”
“不是,李碌只是要和她离婚娶吴默涵,但沈敬湖家里出事不能在这个时间离婚,没同意,和李碌在家宴上吵起来,泼了李碌一杯酒,太着急回去淋了雨染了风寒,还是不住地抽大烟,等丫头发现时候,已经僵硬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门外面的喧闹,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杂乱无章却井然有序的世界,一个有血有肉却冰冷无情的世界,有为婚礼伴奏的难产的叫喊声和为葬礼伴奏的婚礼交响曲。
何冠海倒了两碗酒,二人默不作声地拿起,“为你的下辈子!”心里默喊着,一同倒在地上。
第5章
李慷回来时,已是夜里。
贴身丫头边帮李慷的把外衣脱下来叠好,边说道:“慷少爷,晚饭后恭先生说有事找您,让我等您回来告诉您。”
李慷手上的动作慢了些,问道:“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丫头束手站在了一边,“但是吃完晚饭时候,恭先生把碌少爷叫去说了好一阵子话。”
李慷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随后就起身出去了。
到了李恭的屋门前,李慷敲了一阵子门,是丫头来开的。
“慷少爷?恭先生刚歇下。”
“是恭先生叫我来的,我明天再来吧。”
“谁啊?”话音未落,屋子里喊了一声,“慷少爷吗?”
“是!”丫头回了一声。
接着李恭便挑了帘子从后面出来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慷少爷有话要说。”
“是。”丫头便转头回了偏房。
“来,坐。”李恭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李慷跟过来,待李恭坐定也坐下了。
李恭手扶在腿上,抿着嘴好像在思索该怎么说,“今天是你带李孔去的工厂?”
“是。二太太说他的胃病犯了,让我替他一次。”
“这样,”李恭点点头,“我已经叫医生给他看过了,没事了。碌说了,是他的错,昨天不应该喝那么多酒,耽误了安排。”
“碌要谈生意,难免喝醉。”李慷得体地回应着,心里已经想到恭先生要说什么了。
“那明天,就还让他去吧?”恭先生的话里只有一分的询问,与其说是在问他的意见,还不如直接说是一个通知。
“好。”李慷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语气,不怒不惊,不悲不喜,平静得有些淡漠地答道。
“慷,”李恭笑笑,“你们几个里,我是最放心你的。碌继承家业,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孔要学,他也得学啊。”
“是,我听您安排!”李慷也笑了笑。
“好,你回去休息吧,天不早了。”
从李恭屋里出来时,李慷瞥了一眼西院,发现三太太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敲敲门,听到回应便推门进去了,三太太正坐在灯前看书。
“三太太,还没睡啊?”李慷走了过去。
三太太是恒先生的第三房太太,叫安墨汝,名字像画,人也像画里走出来的,瘦弱而多病,面色常年没有血色,好像一阵风刮过来就会被吹跑的纸人一样。恒先生去世以后恭先生掌家,恭先生做大先生前不是长子,所以只有一位太太,黎曙离开家后把正房太太接走了,宅里还有两位嫂子便依旧尊称为二太太和三太太,宅子里的人也是这么叫。三太太是李慷的养母,但李慷从没叫过她一声“母亲”,和别人一样也叫三太太。
三太太见到李慷很高兴,把书放下说道:“慷,你回来了!坐吧!”
“是,在福义楼和冠海说说话,早上告诉过您的。”李慷坐下来十分礼貌地回答着,礼貌得不像在和母亲说话。
“啊,我记得。今天,是你带孔少爷去工厂的?”
“是。”
三太太有些担忧地说:“恭先生让你去一下,好像是为今天的事。”
“我已经去过了。”李慷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交代我几句话,没什么大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三太□□慰自己似的说着。
“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早些歇息。”李慷说着站起了身。
“慷!”三太太叫住了他,“我还没说完。”
“您说。”李慷闻声又坐了回去。
“你还记得小时候和你一起玩的陆宁吗?”
李慷点点头说:“记得。”
“后来随父母去了英国,前些天回来了,我今天在裁缝店遇上了,已经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三太太眉开眼笑。
“是吗?”李慷也笑着,“听来,您很喜欢她。”
“是啊,我看着她长大,自然是喜欢她的。你不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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