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佐久间大佐,关东军第十师团师长。”浩源为我介绍道。
我们在一家日本餐厅见面,为了这次会晤,我坐了一天的吉普赶到省会。而第十师团,正好沿着穿越省会的铁路驻扎。
佐久间宽额正脸,魁梧的身形倒有些日本武士的风范。浩源和佐久间都穿着和服,一人黑一人白,佐久间黑色的和服配着腰间的武士刀,乍看之下颇具气势。日本老板娘迎接佐久间的时候,头几乎贴在了木地板上。
在和风包厢中落座,浩源跪坐在两人之间,在中央的案几上给我们倒了酒,又顺便充当了翻译。
不太投机的互相寒暄后,便进入了正题。
【李先生,听说你和福山君从前是同学?】
我点点头:“是的,以前在陆军讲武堂共事过。”
【恕我孤陋,我从前并没有听说过李先生的名号,你似乎只是因为得到了我军的装备,才前些日子侥幸一战成名。】
心下挑眉,这人真是来结交策反我的?
“不敢。”我淡淡地道。
浩源有些为难地皱了眉头,叽里咕噜地跟佐久间说了什么。
【南方革命的时候,请问李先生参与过哪些战役?】
我无所谓地道:“我没怎么打过仗,都是些小打小闹。”
浩源惊讶地看着我,不愿意翻译。
我给自己倒上酒,丝毫不在意。
等浩源不情不愿地翻译过去,佐久间肃穆中带着些防备的目光慢慢变成了鄙视,最后在唇边凝成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
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佐久间和浩源,有股微妙的气息在。
虽然自从遇见了王全,我对这种事像开了窍般敏锐了许多,但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
起身如厕,我拉开门退了出去。日本老板娘给我指了路附带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后转身离去。
看着脚下,阴暗的木质纹路……
南边的革命呵……
那时候年少无知,我曾经也热血过。
几乎立志了马革裹尸以身殉国,冒着枪林弹雨血雨腥风,以为能建立所谓新的世界,可到头来换了一班人马,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抽大烟的抽大烟,养姨太太的养姨太太,进赌场的进赌场。少剩些尚存志气洁身自好的同僚,都开始用喊出各种‘主义’明争暗斗,暗杀夺权。
南边的事,我不想讲,也无心提。
首义门里,打了第一枪的英雄最后都被自己人枭首,所谓革命,现在想起来,也就是狗屁而已。
我正用我自己的行动,埋葬那段年少无知的鲁莽幼稚。
“景玉……”浩源忽然从后面叫住我,脚步声近,暗色中渐渐露出他苍白如鬼的面容。只有红色的唇一张一合,显得他像活人。
手指触碰到我的手腕,一片柔软温热。他的十指交缠上我的手臂。
“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你让我来见他做什么?联络中国军官,不是你们参谋部的事情么。”
佐久间是个手里有兵的师长,根本也不会在乎我对日的态度吧。我若真的跟日本人起了冲突,他倒还有机会剿灭我立功了。
浩源柔柔地说:“不是我要你见他,是他想见你。”
我挑眉。
他的眼角在暗色闪出亮光,带着一丝魅惑:“因为……我总和他提起你……他就……”
“这么说,是你的私事了。”我打断他,冷笑道。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轻声道:“我有什么不好,别人都稀罕上赶着,只有你总是这么对我……”
“……”
黑暗将浩源的凝视罩上了一层厚重的深情,我却第一次觉得寒冷。
我喉咙里哼出一声:“不过是想上你罢了。”
浩源的脸僵硬下来,我将他拽着我袖子的纤手拉开:“既然有男人,那就别到处发骚。”
说着我拉上厕所的纸门。
再次进来的时候,佐久间和浩源似乎正在亲密地说话,直到我坐下了,佐久间的大手才缓缓从浩源的腰上离开。
我心下挑了挑眉,当做没看见。
后来说话越来越不投机,浩源勉为其难地翻译着,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浩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似乎总在观察我,佐久间倒是吃的满面的红光。
我一言不发的吃完,起身拿了帽子准备走。
“景玉!”浩源忽然叫我。
我回头,淡然地看着他。
原来他在和服中,是这么美。
这种美,一定是很吸引人的吧,我直到今天才有如此直观的意识。
他咬着红唇不说话,这时他身边的佐久间却笑出粗犷的一声,嘟哝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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