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陶比记忆中高了些,壮了些,看起来无忧无虑。并不像平时那样心无旁骛,他边做实验还边与身边的老教授说着什么,似乎还因为不够专心被责备了几句,但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吐出舌头笑了起来,那位老教授也跟着笑了。
似乎是工作告一段落,两人的状态明显松弛了些,杨陶一边说话一边将窗户推开,躲在窗边树杈之中的姚照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总之他们烦死了,一天两遍电话地催我回家。我都说了要和老师吃小灶,人家师兄师姐哭着喊着要暑假补课还没有这个机会呢。我老爸老妈啊,真是没办法。这下好了,一定要过来看我,严老师你说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有什么不放心的,还看得这么紧,没必要啊是不是?”
“小杨,也不能这么说。父母对孩子的牵挂,不是你长大了或者有自理能力了就可以免去的,你要理解你父母。这几天咱们赶赶工,把实验进度加快些,你到时候好好陪陪他们。也请他们来我家里做客,让你师母露一手,做几个拿手好菜!”
“哈哈哈严老师就等你这句话呢!那可说准了,我要吃师母那道红烧肉,还有狮子头,还有闷烧鲫鱼,哈哈哈,老师你想吃啥快跟我说,我和师母点菜去,平时师母满口高血压高血脂地管着你,这回我帮老师你开开荤!”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菜啊倒在其次,你记得买壶老白干带去,我这都半年没尝到酒味了,真馋啊!”
姚照没有再听下去。杨陶和自己相处了一个多月,几乎横跨了整个暑假。在那一个多月里,他从没有接到过任何人的电话,更谈不上一天两次的关心问候;每天的实验,他都是独来独往,从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指导。和肖扬在咖啡馆的那次谈话,肖扬明确点出了,杨陶是没有任何可以称为家人的人的。在潜意识里出现的这一幕,是杨陶的愿望么?
“好可悲,是不是?”一个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正在沉思的姚照一惊,谁能够不声不响摸到自己身边来?转头一望,是一个小男孩,十四五岁年级,一身中学校服,长相清秀,娃娃脸,一脸不屑。
“怎么讲?”
“明知道都不是真的,偏偏要每天妄想自己根本没有的东西,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这下被看光了,被外人看到了,真是丢脸啊。”
“你又是谁?凭什么这样说?”
“我当然有资格这样说。”那少年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树,朝实验楼大门跑去。姚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跳下树去追,竟然追不上。那少年一路跑到三楼实验室门外,一把推开门,门里两人还在谈笑风生,一起扭过脸,惊讶地望过来。姚照这时赶到,拽住男孩,想要关门,可是那门似乎有千斤重,在姚照全力拖拽下纹丝不动。
“你,懦夫,活在幻想中,有个屁用啊!你有爹妈吗!有导师吗!他们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姚照捂住男孩的嘴,然而声音还是清晰地,洪亮地,响彻了整间实验室。
“你爸妈死于车祸!严教授死于癌症!别傻了!”
老教授一脸震惊,伸手想说什么,然而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在午后的阳光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空气中。而杨陶对于这一幕,似乎毫不惊讶,甚至笑了起来。
“你又追过来了。让我再和老师喝一顿酒,之后再揭穿这一切都不可以吗?真是严格啊。”
少年与青年对视着,微风从窗边吹来,将二人的头发吹起一般无二的弧度。突然,从实验室的边缘开始,一切都迅速地碎裂开来,消散成尘。
……
姚照回到了那间油画般的宿舍。低下头,第一层抽屉大开着,那本相册却再翻不开了。姚照心里清楚,那相册代表了回忆,对于杨陶来说,却是虚假的回忆,这是他的梦想,一个永远难以实现的梦想。不知道他有多少次在潜意识中想要得到梦中的一切,却不能如愿。虚假的回忆难以持久,而杨陶也并没有沉溺其中,看来,他并不在这一层潜意识中。
姚照拉开了第二层抽屉。其中有一个敞开的糖果罐,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糖果,晶莹剔透。姚照拿起一个,剥开放入口中,甜甜的。
猛然间,他再次被拽入杨陶的潜意识之中。
一抬眼,是“猫爪楼”的黑色招牌,面前是它那大大的落地窗。透过咖啡馆周围那些植物高大的茎叶,姚照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他坐在中间的一个卡座上,对面那个女孩,似乎是姚照代班那天,在便利店里与杨陶谈笑的那一个。
姚照走进店里,并没有引起二人的注意。他绕到吧台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真是太谢谢你了,贺师妹。这下可帮了大忙了,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最近开销有点大,真的等不及下学期的奖学金,如果不是你录用我,我还不知道下周的饭钱在哪里呢。”
“都是师兄妹,杨师兄你不要这么说嘛。虽然你是研究生,我只是个本科生,但是我选修过严教授的课,他的人真的特别好,他还总拿师兄你给我们举例子呢,说你又勤奋又聪明。师兄我也……多少知道一点你的事情,我觉得你特别坚强,又乐观,又是学霸。这次能做同事我也超级开心。钱的事情你也别担心,我在这里做了一年多了,和老板关系很好,我去和他说,看能不能先给你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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