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窗外瓢泼大雨,这是夏季的暴雨,下的急且大。
萧晨又扫了一圈电脑里的候诊名单,确定了自己没有待诊的病人。他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水早就凉了,不过他现在也不讲究什么水温、茶味,他只想解渴而已。
大概还有十几个小时司骁骐就能回来了。
萧晨看看墙上的钟,昨天下午临上班前司骁骐来过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就能返回安海,到家大概得六七点钟,冲个澡之后正好去吃一顿好的。
“小别胜新婚,萧晨,你想我不?”司骁骐在电话那头贱兮兮问。
“我倒是想体会一下‘思念’的滋味呢,可你三天打十二个电话……沈婆子也没你话多。”
“我想你啊,”司骁骐得意洋洋的口吻倒很像是在“邀功”,似乎“想念”萧晨是一件可以获得勋章的事情,完全值得萧晨大力表扬一下。
“司骁骐,家里还有一个跟你一样絮叨的,天天烦着我,嗡嗡嗡的,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想起你来了,完全没觉得你离开了。”
“谁?”司骁骐的嗓门立刻拔高了三个音阶,高亢得几乎刺耳,他在电话那边跳着脚地嚷,“萧晨,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养野男人了!他是谁?”
“昆虫纲双翅目蚊科。”
“啊?”
“蚊子!”萧晨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想起昨天下午那个挂断了的电话,萧晨忍不住笑,地下室里真的有蚊子,成天嗡嗡嗡地烦死人,不过,似乎司骁骐在家的时候自己也没注意过蚊子的存在。
萧晨嘴角噙着一抹笑开始沿着走廊巡视,急诊病房里依然人满为患,他小心翼翼地挤过一辆辆平车和一张张简易床,忍受着污浊的空气,尽力温和地回答病人各种问题。其实他很能理解病人,在这种环境下就诊对任何人都是极大的考验。
他看到走廊边上的一辆平车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身子下边垫着隔尿垫,挂着尿袋,上身显然是□□的,就盖了一张薄薄的床单,胸口上粘贴着电极,细长的电线从单子下面延伸出来,以至于那张薄薄的床单都不能很好地蔽体。
萧晨想起自己的一个朋友说,人只要进了医院就完全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格和尊严。这话从某种角度来讲的确是让人无可辩驳,他记得实习时转科室,转到妇产科时简直被吓住:产科专家每天上午得看数百个病人,人多拥挤医院又缺乏有效地管理,很多产妇生怕自己听不清叫号错过,于是都拥在医生的办公室里,几乎每一个产妇躺在床上做指检的时候身边都会围一堆人伸头够脑地看……
萧晨一开始还帮着医生往外赶人,后来发现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当时的产科主任叹息着对萧晨说,要是医院管理层能把“读各种文件”的精力和积极性拿出一半来强化管理,把“文件”落实成实效,这种情况就完全不会发生。
看看现在的急诊楼,早就该重新翻修扩建了,可是门诊大楼和住院部都已经翻修建成两年了,急诊楼依然是这副“难民营”的样子。萧晨苦笑着伸手帮那位妇女把单子拉严实,也是,上级下来检查从来都是只去门诊和住院部的,急诊……除了急症病人谁来啊。
萧晨走了两步,停下来把一扇窗子关严,窗外的雨点已经飘飞了进来,一个老人拦住了他。
“开着吧,空气太差了。”
萧晨顿了一下,又把窗户推开了。
再往前走两步,萧晨又被一个急怒交加的母亲拦住了,他只能歉意地解释,留观室实在是没有床位了,她的女儿只能躺在走廊上打完那三瓶点滴。
孙婧在分诊台看着萧晨站在那里耐心地给那位妈妈解释,那专注的样子就跟前些日子他和那个男人说话时一样。只是那天,萧大夫的神色里除了专注还有喜悦,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跟他平时与病人说话时的微笑完全不同。那天的笑容直达眼底,眼角眉梢都能看出这人兴奋的心情。
那人……以前也来过医院找萧大夫,说是萧大夫的“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呢,能让萧大夫高兴成那样?
孙婧杵着腮帮子走神,之前自己私下里也抱怨,萧大夫这“不近女色”的样子,不是眼界太高就是……孙婧机灵灵哆嗦了一下,大力地摇摇脑袋把那个念头甩开,她觉得那个想法简直太荒谬了,萧大夫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
孙婧搓搓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低头核对病人的注射条,刚看了没两行,急诊电话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孙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早晨六点。
六点,这个时间段最容易发生的紧急事故就是车祸。
***
凌晨五、六点是车祸高发时段,这个时候是人视线转化的时候,从夜晚到天明,光线明暗的变化会对人的视线产生巨大影响。如果是在高速路上,雪后或者雨后路面湿滑,多车连环追尾的事故便会频发,而过快的车速往往会造成群死群伤的恶□□通事故。
孙婧拿起电话的一瞬间,窗外的雨忽然开始变小了,她无比清晰地听到对方说“02”。
02,大型交通事故的代号。
整个急诊部瞬间忙乱成一团,安海医院靠近环路,从发生事故的g7高速路上下来后走环路能直达安海医院,在正常情况下这里是收治伤员的首选。可是看看现在急诊部里拥挤的情况,孙婧飞速地向交通部门做了简要介绍,然后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急诊大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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