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似乎是在一时之间成为了宫中炙手可热的焦点。
“夫人,陛下赏赐的黄金绫罗,这便给您搁下了。”
谄媚的话语听来就如春来枝头成群的鸟儿,婉转得不像话。等那赏赐和礼品如房里的柴草将角落高高堆起,却没一句像样的犒劳话,那些想要白献一份殷勤的奴才便只能蔫蔫地退下。
“恭贺夫人,这昭阳殿本是汉帝宠妃合德夫人的住处,可见夫人必能永葆盛宠,繁荣不衰……”
慕容箐依然不曾有什么反应,此刻正柔眉顺目,手中攥着一枚小小的摇鼓,引逗着乳母怀里的襁褓婴儿,那粉嫩的小东西睁着大大的黑眼睛,胖乎乎的小手伸展着,在眼前胡乱地挥舞。
应是见她并无喜悦的神情,想来这话该是触到了霉头,新兴侯夫人转了转眼睛,故作严厉地指向方才说了些恭贺话的下人:“不懂的事莫要胡言,不吉利的东西。”
“是,夫人……”那下人紧张得跪在地上,低眉垂目没了方才的笑模样。
“起名字了吗?”
蓦然慕容箐开口问了一句,新兴侯夫人便立即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未曾,万望夫人赐名。”
“长兄长子之名,我怎敢妄言?”慕容箐微微垂首,与那婴孩贴面亲昵,看出是十足的喜爱。
新兴侯夫人松了口气。
一旁宫人奉上了新茶,清淡优雅的香气弥漫到鼻尖,却让人莫名想哭。
“嫂嫂最初有孕时,都有些什么反应?”
茶香方入了唇齿间如要融化一般,清苦的味道染上舌根,微微有些灼人,新兴侯夫人放下茶碗,从眼前模糊升腾起的热气之中瞥见上首人貌似十分期待的目光。
“嗯……起初,反应倒是不很明显,胃口……大了些,比平素,更贪睡了——”
听到这里慕容箐的神情似乎有些喜悦:“我近日也十分贪睡,不知是不是换了季节的缘故。至于胃口,吃的……的确是比往日多。”
新兴侯夫人也随着她的神情高兴起来,她兴奋地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姑可曾叫人来看过?”
慕容箐摇摇头,蓦然神色又有些黯然:“起初也问过,都说我年纪尚幼,况且气血不足,恐不能怀胎。”
“别听他们的,喜事总是来的意外,你别放在心上,某一日许就来了呢。”新兴侯夫人捉紧她的双手,温柔地包裹在掌间。
慕容箐点点头,举目感激地看着她。
两人如此对望着,倏忽新兴侯夫人如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悄悄压低了声音附到她的耳边:“对了,小姑何时来的天癸?”
唇边似能触到面红耳热,慕容箐慌忙将她推开,垂首眼睛也不知该看向何处,到处兜转着:“嫂嫂问这个做什么?”
“小姑害什么臊?”新兴侯夫人捏了捏她的手背:“怀胎十月,是不来天癸的。”
慕容箐听到解释,似有所缓和,缓慢地抬起头来,看见那人冲向自己肯定地点点头,才支吾地说道:“不瞒嫂嫂……我是秋天才有的初次,到今日……咦……似乎前日就该来了。”
“晚到些日子不奇怪,只若它不到,恐怕就是有孕了。”新兴侯夫人轻声地说道:“小姑可再等等看。”
“嗯!”慕容箐使劲点点头。
两人都沉默下来,又同时默契地看向一旁怀抱婴孩的乳母,目光俱都十分地柔和下来,四手交握,没了方才乍一来的生疏和畏惧,倒又是如从前一般热络而亲切起来。
不知是谁率先叹了一口气,新兴侯夫人悄悄用余光向侧面瞄去,总不该是自己又矫情地埋怨起来了吧,这一瞄才发现原来那目光中早已有了异于方才的神情,有一样谜似的艳羡,还有些莫名的伤感和悲切,合在一双美目之中,五味杂陈的。
“嫂嫂真是厉害,一举就生下了男孩。”她突然说。
新兴侯夫人抽了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佯作也是十足羡慕的模样,站起到了角落里欣赏着那些珍奇宝贝的赏赐,蓦然抚上一匹艳红的绸缎,啧啧地称赞道:“瞧瞧,小姑真是好福气,这颜色和质地,哪里输给谁家了……”
“这颜色,我从前打算只一次穿着。”慕容箐幽幽地说。
眼前的人愣住,一时半刻不曾言语,慕容箐吸了吸鼻子,也没再清楚地说下去,脑海里是那一年的凤冠霞帔,彼时羡慕非常,到了如今、日后,恐怕再无同样的机会。
甚至都不知该羡慕谁了。
新兴侯夫人轻手轻脚地坐回她的身边,重新抚拢住她柔弱的双手,罩在长长的袖子里,无声地安慰着,而慕容箐也似是悲戚过了,抬起头来,冲她微微地一笑。
“对了,母亲在宫外还时常惦记着……”新兴侯夫人突然又意识到什么,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小叔?”
慕容箐显然是一时愣住,而后的口气也带了些不自然的慌张:“他……他病了,一直身子不好。”
“我能否去探望探望?”
“恐怕不行。”慕容箐干脆地答道。
慕容冲遇刺的消息似乎并未打算传播出去,就连身为兄长的新兴侯慕容暐都不曾知晓。而慕容箐也并非是得了谁的旨意要去隐瞒,而是在一种莫名的境遇之下,刻意地想要遮掩住。
新兴侯夫人更是不明所以,却有些被惊吓到而不敢言语。
“他……他性子愈来古怪,不愿见人,我恐怕,会惹得嫂嫂不悦。”慕容箐强作镇定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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