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冬夜,似乎比之邺城,更要冷上许多。慕容箐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外衣,素雅的黛色,衬着她苍白的面色,她点燃了一支烛灯,借着光以指尖涂写画抹着些什么。
一张雪似的布帛,凝上的血迹总算晒干了,成了棕红黯淡的颜色,慕容箐将手收了回来,指尖毫无血色,似还在汩汩地向外冒出血珠子来。
手指含合入口,湿润而温暖,最熟悉不过了。
她突然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夫人——”
昭阳殿门外传来梆梆的敲门声,不大不小,既怕人听见,又怕人听不见。等了半晌,依然没什么回应,两名侍女面面相觑,端着饭菜的先问道:“你一直在门外守着,夫人可有传唤你进去?”
守门的摇摇头,回答道:“夫人昨夜里吩咐,谁都不准进去。”
“可是……这都正午了,夫人她……”
话头续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两人相对着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低下眉眼来,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不然,咱们去回禀陛下?”
另一个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总算是沉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一般:“我先进去看看。”
昭阳殿的门推开来,四下昏暗,空气里似是弥漫着一股发了霉的味道,烛灯该是昨夜点着过,又疏忽地忘了熄,烛泪流到案上,几件婴孩的衣物铺在之上,也难免不有沾染。
那名侍女轻手轻脚地,穿过几道重帘帷幕,入了内室,榻上空荡荡的,不见有人,平素梳妆用的铜镜之前零零散散的首饰被翻找出来,点面的的朱笔与描眉的青螺并排着,几只装衣裙宝贝的箱子摞在之前。
那侍女的心神被搅扰的并不安宁,似这屋中藏着魔鬼,她轻轻又唤了声夫人,不得回应,便将一扇窗子推了开来。
室内的空气开始流通起来,门外的寒气一拥而入,却反倒使人松了口气。
不知是何处突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那侍女蹙了眉,循着声音向头顶看去……
“啊——”
慕容冲起初听闻这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昭阳殿的宫人跪在大殿之下,脑袋磕在地上,碰的一声,等他将一腔的话都说完了,慕容冲也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一只手被牵入最温暖而熟识不过的手掌心,暖意肌肤贴着肌肤传达过来,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苻坚的余光中,他平静而淡漠,双目却骤然空洞洞的,像一池的深水乍一下地被抽空了,只留下水底即将干渴而死的鱼儿。
“陛下,”慕容冲突然抬起头来,他便仿佛真实而确凿地见到了他眼底的活鱼在翻跳挣扎,少年微微侧过脸去,又看向殿下跪伏着的人,问道:“他说什么呢?”
当梦醒不过来的时候,权且就把梦认成了现实,慕容冲走进昭阳殿的时候,慕容箐正安安静静地卧在榻上,内室最高一处的房梁空悬一条素白的绫绸。
“郎君——”王洛在他即将迈脚入内室之前拦在了他身前:“刚死过人的地方。”
慕容冲抬头看着他,目光仍然空洞而无光,意外地连一丝丝伤怀都不曾有。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来,在厅堂内徘徊起来。
“远远地算见了一面,陛下还在外面等着,郎君,咱们走吧。”
慕容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答复他,他默默地在厅堂内转了一圈,又在案前停了下来,突然问道:“王侍郎,你说,我姐姐死了,我怎么哭不出来呢?”
王洛的目光沉下来,答道:“事来突然,郎君一时不能适应,也属平常。”
“不是,我是说……”慕容冲顿了顿,接着说:“我若在陛下面前连一滴眼泪都不掉,陛下会怎么想呢?”
王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郎君闭上眼睛想想,从此之后,世上再无贵人此人了。”
慕容冲坐了下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案上林林总总的衣物、帽子、鞋子,像是酝酿了一会儿却也无果,他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哭不出来。”
王洛微微叹了口气,缓慢踱步至他跟前:“郎君,咱们走吧。”
“我只是不明白。”慕容冲说:“她死了之后,就会怎样了?若是变成了鬼,怎么会不来见我呢?”
“或许,这世上其实没有神鬼呢。”王洛说。
慕容冲看着他,点点头道:“说不准,不过,既然如此,那么人死了,是到哪里去了呢?”
王洛不知如何回答他,这样的提问,似乎只有死过的人才能够回答,而偏偏,能够回答这问题的人,都已经死了。
慕容冲久不见他回应,似乎有些失望,却也只是半阖起了烟目,重新低下头去。
“郎君穿去年的披风,短了些。”王洛随着他看向那乱糟糟的案上,恍惚间竟然出神了片刻,便突然说道。
慕容冲不置可否,倏忽如看见了什么,一下子伸出手去,从案正中拽出一件非是孩童身量的冬衣来,那衣服似还只是个模子,里面还没来得及填上棉花,他愣了愣,轻抚了上去,意外觉出些不对。
站起身来,将那冬衣展开,夹层的书帛便随之飘飘洒洒地落到了地上去。
“殿下。”
苟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下是半开的窗子,窗外寒梅立雪,粉粉白白参半在一处,是美景,却意外地单调。
“殿下,昭阳殿贵人殁了。”
苟姝站了起来,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陛下交代的事,始终办妥了。”
“是,殿下,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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