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漫长的汽笛极具穿透力地在无边大洋上响起。
“商船”逐渐汇聚成列,整队成横平竖直的模样,秩序俨然,随着他们离开江南水军巡航范围,为首的商船上蓦地换下了原来的商队旗帜,西洋教皇森严厚重的战旗横陈与沧海面上,覆下好大一片阴影。
换旗似乎是一个可怕的信号,一条条巨大的“商船”开始解体,粉饰太平的表面壳脱落海中,露出下面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孔,这竟是一种从未面世过的“海蛟”,它们小而怪异,能被包在普通商船中,船速快如闪电,分海而过时,简直如同撕开疾风的海怪。
群怪随着旗语散开,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自水面以下缓缓地升上来。
原本平静的海面涌起了小山一般的波涛,那是个无与伦比的、仿佛巨章一般的怪物,顶破海面,露出诡谲的“头”,头顶无数条“吸盘”上黏着数以千计的海蛟与战船,整装待发,那高耸入云的立柱里全是紫流金,厚重的铁板壳在无数相咬的齿轮下辗转打开,连排的大小炮筒像无数险恶的眼睛,扭转时竟无一丝凝滞。
这巨型海怪的甲板上,至少能放下十来条大梁海蛟。
舱门缓缓打开,一条漆黑的阶梯舌头凭空垂下来,两排带着古怪小帽的西洋海军鱼贯而出,漆黑的舱门中绽开一把黑伞,先支了起来,遮住上面落下来的海水,顾昀曾经在皇宫中遭遇过的白发西洋男子一低头,泰然自若地走到伞下。
旁边替他撑伞的人落后半步走出来,俨然就是当年坑了南疆群匪的“雅先生”。
☆、第57章 国难
“陛下这下能放心了。”雅先生伸手扶住那位白发男子,原来这位曾经多次来往大梁、自称使者的人,居然就是教皇本人。
雅先生:“虽然中间出了无数的偏差,但最后的结果好歹没有浪费您耗在这里的时间和精力。”
教皇注视着沧海洋面上狰狞的海怪群,脸上是无悲无喜的宁静,好像非但不怎么欢欣,还挂着几分说不出的悲悯忧郁。
“说结果还太早。”教皇说,“命运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一个人的命运尚且无从预测,何况一个国家?那大概是只有神才知道事了。”
雅先生:“比如加莱荧惑那个蠢货居然没忍住,提前将那件事透露给了顾昀吗?”
加莱荧惑太恨顾昀这个最后的顾家人了,他的整个生命里除了这一点憎恨之外再没剩下什么,早就抛下了狼王的尊严,成了一条疯狗,毫无大局观,在他看来,只要能打击顾昀,破坏谁的部署都全不在乎。偏偏他们没有办法不和这条疯狗合作,十八部与中原之间世代纠缠的仇怨太深邃了,神女当年留在京城里隐而不发的势力也太重要了。
“我真佩服那个顾昀,”雅先生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他,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却居然悄无声息地把那些事处理了,否则我们今天翻出来的事实,绝对比现在更疯狂,各地驻军说不定已经……他们管那个叫什么?‘清君侧’吗?”
教皇:“效果不太理想,不过没办法,时机稍纵即逝,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雅克,我们所有人都是困兽,都在找一条活路,不是吞噬别人就是被人吞噬,无数双眼睛都正盯着这只巨大丰美的食草动物,我们必须先行一步,否则三五年后,我们不一定还有一战之力。”
雅先生望向茫茫的海面,远近都是水,海天一色,他不解道:“陛下,如果这只是一只食草动物,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拔去它的爪牙?”
“食肉还是食草,不是以体型和爪牙区别的,”教皇喃喃地说道,“你要看它是否贪婪,是否有一颗渴望吞噬与撕咬的心……你闻到这股味道了吗?”
雅先生愣了愣,纯度够高的紫流金燃烧起来几乎没什么味道,大概也就只有顾昀和狗能闻出来,他试探着问道:“陛下说的是……海水的腥味吗?”
“是臭味,孩子,”教皇低声道,“如果有魔鬼的存在,那么它无疑就是这种小小的矿物,蓝紫色的火焰,从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开始,就点燃了这个该死的时代,它把神的孩子都变成了铁怪物的心。”
烧紫流金的机器难道不是人造的吗?
雅先生耸耸肩,没有反驳,但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教皇不再解释,他只是低下头,念念有词地开始亲吻自己手上绘制了权杖的戒指,做了一个简单的祈祷。
“请原谅,”他轻声说,“请原谅我。”
这时,最前端的海蛟先锋上突然冒出一簇湛蓝的信号火,直冲云霄。
雅先生的眼睛里也仿佛融入了火光,他勉强按捺,一时却还是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陛下,要开始了!”
那是隆安七年,四月初八。
安定侯顾昀从温泉别院搬到了帝都天牢的第三天。
天牢里挺凉快的,阴森森的,好在帝都开春后寒意渐去,已经很暖和了,牢房里的草垛比行军床还要软和一点,住几天也不难受,顾昀就权当纳凉了。
他周围一片寂静,连个能一起聊天吹牛的狱友都没有,狱卒都是铁傀儡,不会说话——这里是天牢中最里面的一间,非皇亲国戚王侯将相者不得入,连北大营统领谭鸿飞都不够格。
上一个有资格关在这里的还是皇上的亲兄弟魏王,顾昀享受单间待遇,也就只好一个人待着。
不过即便有人跟他聊天,他也听不见——临行前匆忙喝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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