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池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位真人仍旧待在池中不肯出来。若是在如此严厉的考问之下顿悟了定会大有获益,在结婴之时对于天道的演算自然也多了一分胜算,若是没有顿悟,除了守住灵台清明也别无二法。最后池水蒸腾起一丈高的水柱,一会儿巨热无比,一会儿阴寒至极,如同酷刑。那位真人的脸因为痛苦都扭曲得变形了,哪里还守得住灵台清明,眼看着便要不行。
炼缺见情况危急,也管不得那许多,冒着危险走上前去大喝一声,“真人,快些上来!”他离得太近,那些水柱掀起的水浪也落在他的身上,一会便将他浇透。
池中之人听到呵斥,清醒过来,忙运气从池中跳出,好一身狼狈,暗道,险些坏了修为。他十分惭愧,觉得自己还是托大了些,这回受到问心池考问才知道心境仍旧不稳,看来结婴之事还需等待,先稳定心境再说。
穿好衣衫,真人走到炼缺身边,言辞恳切的道谢。抬眼却见炼缺也是一身湿透,暗惊先才问心池之水泼溅到少年身上,竟然一点事儿没有。他自己刚才如此失态,被那问心池水发问到节节败退,无法坚守,险些失了道心。这位少年炼气中期,竟完全不会招至问心池水的非难,此人若不是心中纤尘不染便是早已窥见了大道奥妙。
不管如何,此子将来必将脱颖而出,光彩摄人,说道,“你且好生守住本真,切莫失了它,将来是你的造化。” 说完便离去了。
诚然,炼缺此时赤子之心,俗念全无,心思玲珑剔透,哪里会被问心池责难。
他坐在池边,静心体悟这句话,将才一切他悉数看在眼里,也有些了悟。
又过了两月,山顶押解来一位女子。这女子被人褪去了法袍,只着白色中衣,怕是动了情念放下门规被送来此地受罚的吧。
押解执法之人说道,“赤松子接令,灵霄峰王婉如无视门规,犯下第一条戒律,念其元婴修为实属不易,来问心池受戒两月,考校心性,掌门命你好生看守,不得徇私。”说完,将人推进池中便离去。
这位元婴真君双眸莹莹水光,满是情伤,一进入水中便异象突起。那池中之水,化作一道尖刀,连番朝她身上刺去。此时若是能放下心中情思,稳住心境,暂能护自己周全。偏偏这位女子执念太重,不肯屈服,一直拼命抵抗。
那水便一会儿化作一条火龙,将她团团圈住,池中温度暴胀。一会儿化作闷雷,直朝她面门上砸去。再一会儿又变作一条闪电,从她胸中穿透而过。各种变化,当真印证了朱志凌所说的七十二般折磨。
此回炼缺守在问心阁里亲眼目睹这般惨状与之前听旁人描述简直就是两件事儿。这等惊天动地的仗势,怕是澧都地狱走一遭也未必有这么痛苦。
可这位真君却死不回还,不肯放下心中念想。轮番的折磨她也只是咬牙忍受着,连哼都不肯哼一声。
炼缺被她慑服,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痴恋才能让这位女真君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仍不肯放弃心中之念。难道在她心中,大道还没有情-爱重要吗?
如此过了一月,炼缺在旁看着都胆战心惊了。那位女真君却仍旧不愿改悔。她比刚来时清减了不少,形容憔悴,体内真元被磨掉了七七八八。
问心池却没有丝毫颓减,铁面无情,依然不停的考问她。一来二往,突然见她周身渗出血珠,将衣衫染红。她真元不济,用来护住身体的最后那一道真元也被池水攻破,这般下去,怕是仙身难保了。
炼缺站在岸上十分焦急,心道怎的这般不会变通。可是他也无法,既然被宗主押解到此处受戒,哪里能够提前释放。
一直端坐在水池不远处的赤松老祖见状开口了,他神色有些苍凉,“王婉如,我念你修行四百年实为不易,你若是同意我替你斩断情丝,也能免去折磨,保住修为。”
池中的女子听闻此话,直直朝赤松老祖看去,眼中满是愤恨不甘,偏又耐不过这种折磨,百般忍耐之后终是流下两行清泪,哀嚎了一声,“动手吧……”
赤松老祖眼神暗了暗,抽出身侧的一把黑色利剑,运动真气往池中劈去。剑气疾射到女子身上,只见她浑身巨颤,似乎比先前还要痛苦几倍。
赤松老祖大吼道,“你莫要抵抗,顺从了它,放下执念,将神识退守识海!”
那女子哀怨的低吟一声,无限留恋的看了眼手腕上带着的一串晶莹珠链,将之摘下抛入池中,才闭了眼。接着便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震荡在问心阁内,让人闻之落泪。霎时间,刚才还异常激烈的池水立时平静下来,仿佛那一切并未发生过一样。
炼缺看得目瞪口呆,这便斩断了情根?那一声惨叫在他心中久久不能挥散。如此骇人,这情念是万万不能动。他对自己耳提面命。回头看见赤松老祖神色复杂的坐在那处一动不动,他不敢过去打搅,静静走出了殿外。
……
接下来的日子,再见没有见过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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