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本宫的儿子耶!」
没了旁人,皇后对著列丹弓说起话来也变得很不客气。
「那是云溪的儿子。」瞪。
「不好意思本宫也有份。」微笑,皇后问:「你有什麽话要说?酒醉那事儿?」
「──」列丹弓的脸顿时黑成一片。
他是脸上写了字吗?怎麽要道歉的人全都知道他的来意?
都是云溪害的,瞧你娶的好皇后,哼哼,你今晚别想睡了!
远处某个不知自己正被情人无端迁怒,注定当天晚上没得睡的皇帝老子,在书房批奏摺时突然一阵冷,瞅瞅屋外热死人的太阳,纳闷。
皇后听了列丹弓表示歉意後,歪著头纳闷反问:「为何要对本宫道歉?」
「因为那个……我……我……」
非礼二字列丹弓死都说不出口,遭他毒手的可是云溪的老婆,当今的皇后娘娘,这两个字要他怎麽说啊?
灵光闪过,皇后突然领悟过来,抬眉望著御书房的方向,心下替自己的夫君默哀──
但愿……明日早朝……皇上能下得了龙床……唉……
「你被骗了。」
「啊?」
「本宫是找过皇上,不过本宫找皇上说的,是要他小心自己情人酒醉後的坏毛病,万一哪天自己情人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的对象是他自己的儿子,到时候可别对著忆弓打翻醋罈子。」
「什、麽?」
列丹弓磨牙,恨恨怒问:「请问娘娘,那个混帐现在在哪儿?」
皇后扶额垂头,拜托了句:「麻烦、拜托,尽量让那个混帐还能早朝,明天外使来朝贡,御座上可不能没人哪!」
「可以!」
「御书房……」
皇后的话才落下,眼前的人已远在百步之外。
「皇上……您自己保重……」双掌合十,皇后地对著列丹弓的背影拜了拜,笑容像极了狡结的狐狸。
t* * *
隔日,外使前来朝贡,对著龙椅上的皇帝恭敬地献上贡品。
大殿依旧辉煌、朝臣依旧分列而立,只有一些明眼人看出那细微的区别。
「皇上……腰後面的软垫……还有您坐著的软垫……要不要……再添上几个?」今日轮值当差,站在龙椅附近的赵央,压低嗓子偷偷询问。
「甚好……多谢……」
御座上,楚云溪拧眉苦笑,不著痕迹地把酸软的腰慢慢靠向背後软垫。
台阶下,使臣依旧朗诵著曾被某人唾弃是千篇一律玩不出新花招的歌功颂德。
英雄泪(24)
(24)
楚云溪挥汗落下最後一回钉耙,埋下青棵的种子,再将翻起的土细细地铺在种子上,用勺子从脚边的木桶内舀了杓水洒在土面,接著用脚将土块踏得密实些。
田边陆续传来父母妻儿喊男人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每一次,总让楚云溪浮露微笑。拄著铁耙,挥手与一起农忙了一天的男人们道别,看著他们收起农具,牵著老婆孩子或与年迈父母并肩回家。
这……才是「家」吧!
皇族自出生起,身边便为绕著无数的宫娥太监,别说与贵为帝王的父亲有什麽互动,就连生下自己的母亲,也生份地迥异於寻常百姓人家。尤其他一生下来,就封了东宫成为太子,还记得年幼时,想见上自己母后一面,都得绕过大半个内宫,还得在殿外等人通传。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能跟母后说上几句话,却又得依循每日惯例的习课,回到自己的殿阁面对前来授课的太傅。
对著父亲,不能喊爹,得喊父皇;对著母亲,不能喊娘,须得尊一声母后。
当同龄孩子举著双臂喊著要爹娘抱抱的时候,自己又在做什麽?
好像在学武吧?又好像已经背熟了千字文,正准备开始读诗经?
旁边的人,尊他「太子」、称他「殿下」,又或者全都凑到一块,恭恭敬敬跪在他脚下,喊他「太子殿下」。伺候的宫人们会喊他「主子」、父皇母后除了偶尔喊他声「溪儿」,多数时间都叫他「皇儿」。
记得,四岁还是五岁吧!灯火通明的东宫,他一个人反锁在房内,在铺天盖地的白纸上,一遍又一遍写著自己的名字──楚云溪──像是怕连自己也要忘了他的名字一般,无以明述的惶恐让他不得不发了疯似地书写自己的名。
然而这里不同,周边交错的人们,会漾著笑、举著手臂挥舞,大声又开心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有的喊他「云溪哥哥」、有的喊他「云兄」,有的喊他「云大哥」。
从前,幸福仅是个加总起来二十多划的字;现在,幸福俯拾即是。
它埋在烈日灼晒的泥土里,一钉耙就刨了出来;它伴随在身边人亲切喊他名字的声音中,只要举臂回应就能感受得到。搬砖头是幸福、教孩子们读书认字是幸福、就连在大雨中奔跑却失足摔跤,被巴铁一干人不给脸狂笑,也觉得幸福。
离宫前,曾经揣揣不安,只觉前途茫然。可现在,楚云溪觉得自己就像是拥有一座宝山,奢侈地收藏不断冒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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