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托万救济院共有四层,最低一层比其它楼层高得多,是一个开着拱‘门’的大厅,顶层之上还有两个放杂物的阁楼。它原本有米黄‘色’的外墙,三角屋檐下还有一个张开双手的圣母像,寓意拯救世人。不过,历经多年风霜,又在脏‘乱’的市区之中,已经很难再欣赏出它初建时的美好。
玛侬一走进大厅,立刻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没有那种常常闻到的恶臭味。
她原先去的救济院,汗臭、‘尿’‘骚’、血腥、霉味等等‘混’合在一起,跟大街上没什么两样。生活在巴黎的人们早已习惯。可在这儿,空气中只有若有似无的一丝草木香。她的鼻子仿佛一夕告别了地狱,乍然轻松,以至于有些不适应——连打了两个喷嚏才适应过来。
这儿又是多么干净啊。墙角没有挂满灰尘的蜘蛛网,地上没有油黑油黑的污迹,连玛侬自家都没这么洁净。她不禁咋舌:这得耗费多少水啊?
大厅里甚至还有一排排小凳子,她稍一留意,发现凳脚用铁钉固定在地面。在耶稣受难像前,放着一个大木台子,一个中年修‘女’低着头,不知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一切看起来整齐又美好,她却犹豫了。
人怎么这么少?
每到要发放救济的时间,救济院里总是人满为患;可现在连小凳子都还空着几个。她还发现,坐等的人之中,壮年男人不多,全是老人、‘妇’‘女’、儿童,要不就是带着残疾。还有,因为大部分救济院从不不赶走人,许多病人即便接受简单治疗之后就地休息,无家可归的乞丐甚至干脆把救济院当家住着。可现在这些人都哪儿去了?
她不禁担心起来。
听说尊贵的王储妃殿下在暗访中发现掌管圣安托万救济院的执事层层贪污、中饱‘私’囊,竟只有1/10善款用到穷人身上。她雷霆大怒,召见了新任的教区主管韦‘蒙’神父,后者向王储妃发誓整顿救济事务,不梳理清楚不罢手。
丑闻传出,圣安托万救济院的捐款骤减一半,善心的殿下再次出手,填补了空缺,并宣布将长期捐助。
救济院里的主事人几乎全部换血,如今由韦‘蒙’神父亲自监督;伸向善款的一只只手不得不收了回去。
现在圣安托万救济院的有最浓的‘肉’汤、最稠的‘玉’米粥,再没有带着霉味的面包。为了给瘦弱的儿子吃点好的,她才决定跑到这儿来试一试的。
可是,该看现在的架势,该不会待遇虽然优厚了,但为了省钱,圣安托万救济院要严格审核,缩减发放人数吧?
救济院负责救济教区中的穷苦人,可是严格地说,很多人不属于这个教区——他们在这儿既无房产也无地产,只是租住了一间小小的公寓房,每年‘交’60里弗尔的房租。
而玛侬甚至不住在这一带。圣安托万工人区已经是巴黎平民区中相对富裕的一个区域,不少中产阶级也在这儿置业;她住在更市郊的地方,独身带着儿子住在一个小阁楼上,每年40里弗尔已经是她能拿到的最便宜的价钱。
正‘抽’搐不前,一个穿着朴素白裙子、带着蓝‘色’围裙姑娘走过来:“这位姐妹,你来这儿有事吗?”
她看起来跟玛侬差不多大,面带微笑,口气温和,一双手并不细嫩,或许当过‘女’工。
玛侬心里的迟疑消散。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把她打出去的;为了儿子,也顾不得那么多脸面。
“我来领救济。”
那姑娘早就料到了,一边说要登记一边把她领到修‘女’面前。
那修‘女’不苟言笑,眼睛好像一把尺子,把玛侬从头到脚量了个遍。
“你的名字?”
玛侬报上名。
修‘女’哗哗地翻着登记册,在m字母下没发现这个名字,才点头。
“住在哪儿?”
“不是本教区的我们也会接待,”旁的姑娘热心地补充,“所以用不着隐瞒。”
玛侬脸颊发热。刚刚她确实打算随口编一个本区地址的。
之后,修‘女’又详细地问了以什么工作谋生、家里有几口人、多少个劳动力、月收入大约多少、有何技能特长。玛侬不知道这些问题用意何在,惴惴不安地老实回答,只除了月收入这一项:她不识字,也没学过算术,每天贩卖柴薪,收入时高时低,自己也算不明白,只是凭着感觉每天量入为出地过日子。
好在老修‘女’也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没有细细追究。
“好,这就登记完了,”年轻姑娘说,“先到那边坐一坐,很快就会放救济了。”
枯坐了一会儿,玛侬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到那年轻姑娘身边,跟她聊起天来——她这时才发现姑娘一直就坐在‘门’边,只是自己刚刚进‘门’时没注意到罢了。
“怎么不见一个乞丐或病人?这儿不收吗?”
“收的。尊敬的王储妃殿下说,治疗、救济、收容要分开。病人都被带到楼上去了,乞丐在两翼。她说有些病人的病可能传染,不应该跟健康的人待在一起。还有那些受伤的人要待在清洁的环境中,不该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总之很多道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既然是殿下的命令,韦‘蒙’神父哪儿有不听从的。”
“后一条我不知道,前一条是真的。你听说过黑死病吗?听说几个世纪前它感染了欧洲一半的人。”
“几个世纪?”姑娘的脸上写着“这么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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