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未放任何乐器,只有清茶一杯,态度也极是平和,只是眼珠攸地一扫那狷狂书生,再眯眼斜斜地睇向李安时,眸子里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了然和狡黠。
名气才情之大如江南四大才子,杨凌也都见识过,可那四人虽满腹才学,却都是仕途不得意,故意放纵声色。以酒买醉地人,真正得悉他的身份时,还是不免要放下架子,回归红尘,把那放荡不羁收敛一二。可是眼前三人。分明是都知道他地身份的,但无论是对杨凌友好示意的,还是我行我素自弹自唱的,骨子里却都透着一种坦然,没有那种局促之感。
众人坐在那儿好不容易听那白袍人洋洋洒洒将一首曲子弹完,李安才插嘴笑道:“士杰兄,这位便是……”
白袍人不理。清淡的双眉一挑,先向玄衣青年问道:“这一曲如何?我在青城山上听风入松,如涛如浪,一时心有所悟,即兴创下这首曲子,尚未名之呢。世间事,万物之理相通,由曲亦可入道。小至一家一室,大至一府一国。便如这朝政吧,施政之要在于潜风入夜、润物无声,治大国……”
李安摸摸鼻子,尴尬地对杨凌低笑道:“这位仁兄叫卢士杰,人称青城狂士,才学那是巴蜀一等一的人物,只是性情狷傲,屡次科举对于八股文章亦颇多微辞,以致虽名声在外,合府皆知,便连主考官们也不喜他,以至怀才不遇,磋砣至今。”
杨凌以前也觉得这样的所谓狂士隐士都是身怀绝学,只是所作所为与世俗格格不入,天才寂寞,才不能尽展所长。如今在朝为官,见多识广,总觉得这样的人好高骛远,夸夸其谈,不是所学不能为世人所接受,而是自诩阳春白雪,抱着一种超然物外地心态,总要整个世界都去迁就他,才觉得世人懂得欣赏。这样的人也只能做个狂士,实在算不得什么人才。
听了李安解释,杨凌只是淡淡一笑,面上不愠不怒,心中却对这个巴蜀名士起了几份厌恶。
卢士杰自吹自擂,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阵,李安刚要插嘴,他又对那青衣少年道:“小慎,你也精通音曲,你觉的我这一曲如何?”
杨凌本想就算结识几个人物,侧面了解一下巴蜀情形,想不到却碰上这么个物,心中厌恶之极,他清咳了一声,拱手道:“卢兄?”
卢士杰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口称“卢兄”还有些不情不愿,他翻了翻眼皮道:“杨大人?久仰久仰,曾听仪宾谈及大人将至。大人是朝中重臣,不过既入竹庐,虽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我等结交,却不必讲究什么官场规矩,否则便这修竹万竿也沾染了俗气,大人以为如何?”
杨凌呵呵笑道:“这样最好,彼此促膝谈心,轻松自若,如果还要分个上下尊卑,可就无趣之极了。这样坦城相对,无拘无束,亦无虚伪奉迎,那是最好,杨某听了卢兄这一曲,又听了卢兄这些见地,若有所悟,卢兄如此坦荡,我要直言不讳,也便无所顾忌了。”
卢士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吊起来的线条缓和了一些,挤出一丝笑容道:“杨大人也懂乐理么?有言直说无妨,君子坦荡荡,宠辱而不惊。卢某虽号称青城狂士,这虚怀若谷四个字,还是懂的。”
杨凌笑吟吟地道:“如此,在下便直言了。我听卢兄这一曲,叮叮咚咚,十分热闹,本来自入这竹林,便觉清风徐拂,心神宁静,一听这曲子,直如锣钹锁呐,喜气洋洋。”
王知县“噗哧”一声。众人向他望去,只见王知县下巴紧抵着胸前,蹙眉鼓腮片刻,便霍地转过身去,用手指扣挠着光滑地竹壁,吱吱直响。一副爱不释手状,就此再不回头。
卢士杰一张脸拉的老长,肌肉抽搐着说不出话来。杨凌又道:“杨某有美妾数人,个个精擅乐理,本人也曾听过她们弹奏咏风入松之乐,人固千娇百媚,指下清风徐来,听着真个是赏心悦目。卢兄一曲,不但有狂风入松,还有枝折干断之声。骤雨叶残,一团狼籍,不同凡响,实在是不同凡响……”
“你……你你……”,青城狂士脸皮涨的发紫。可他刚刚说过君子坦荡荡,宠辱而不惊,如果勃然大怒岂非自掴耳光,坐在那儿只是浑身簌簌发抖,还是说不出话来。
杨凌又道:“万物之理相通。不过是一句喻语。治国不从国政中悟理,反要从乐理中去求,未免舍本逐末。何况国事因时因事而变。有时重教化,有时重律法,有时重军事,有时重民政,有时重内政,有时重外情,任何一种政策既非放之四海而皆准,更非一劳永逸之良药。知而行则善,知而不行则耻。不知而不行则庸。不知而行则可怕了。卢兄欲从某一事物悟出治国、秉政之通理,还要有朝一日用之天下,实在可怕。听说卢兄是巴蜀奇才,却屡试不第,说起来实是朝廷之大幸,此去成都,杨某见了本地学政和历届主考官员,真要代皇上、代我大明江山社稷好生感谢这班可敬的老大人。”
竹墙上“吱吱”声更急,卢士杰气的都快吐血了。他秉性狂傲,目中无人是不假,不过并非淡泊名利,不想出仕为官,今日如此做作,其实也有想自抬身份,别出心裁,引起杨凌注意地意思,若有杨凌赏识,何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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