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太太还在遗憾方才的那块玫瑰‘’点心,悄悄儿地向着丈夫那厢瞟过一眼去,心里头泛着玫瑰般的甜滋味,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春’风吹上眼角,看谁都像缤纷的‘’儿。
“小七今日怎么没什么‘精’神?”微笑着去关心丈夫的侄‘女’儿。
“昨天睡得有些晚。”燕七答道。
燕大太太就唤身边的得力丫鬟:“萝月,告诉厨房,早饭添一碗八宝‘鸡’汤来。”
燕九少爷看了燕大太太一眼。
燕府的早饭也是有份例的,请安日一家子凑在一起吃,虽说不能像各房自己吃时那样‘精’简,但也不会实打实地把份例全都用上。请安日的早饭由府中大厨房来做,大厨房这种油水丰厚的部‘门’,自然塞的全是掌权者的亲信,因而那里头有老太太的人也有大太太的人,这些人,哪个不是受广大下人奉承巴结看脸‘色’的风云人物?背后的关系在府里头那是盘根错节牵动八方,影响着多少人的利益得失?
主子多要一碗汤,那些人就少一碗汤的油水可赚,三品官家里的伙食,哪怕是一碗汤,那用到的食材也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许是用十几只‘精’喂的‘鸡’、数根十年百年的老参、成了人形的上等首乌熬出来的底汤,多少银子浸在里头,多加你这一碗,厨房就少捞多少银子,与这些人相关的更底层的人又损失了多少与之挂钩的利益,你这里多添一碗汤,喝上几口怕是连渴都解不了,却不知道背后因此添了多少人的咬牙切齿指天骂地。
夸张吗?怎么会。升斗小民,为了三瓜俩枣还能闹出人命灭人满‘门’,何况这些挣扎在社会更底层的奴隶?你敢让他少赚一文钱的便宜,他就敢把你当成他的杀父仇敌。
刁奴就是这么养出来的,就像窗缝里的土,屋子再干净,总有容易积垢和难以清扫的角落,可若真的哪儿哪儿都一尘不染,那也不可能是人住的地儿,有人的地方就有尘,不是这样的尘就是那样的尘,除非你能做神仙,入灵霄。
燕九少爷不确定燕大太太只是一次心血来‘潮’还是毫不费力地顺手为之,他正要说话,却见他大伯正在问燕大太太:“八宝‘鸡’汤,什么做的?做什么的?”
典型的蛇‘精’病问法
燕大太太嘴里像噙着,轻笑着答他:“是用党参、茯苓、炒白术、炙甘草、熟地、白芍、当归、川芎、‘肥’母‘鸡’‘肉’、猪‘肉’、杂骨、葱、生姜等炖出来的,最是补气补血,且还用于食‘欲’不振、四肢无力等状,小七看着没什么‘精’神,且喝碗八宝‘鸡’汤补一补‘精’气神。”
还真是一碗费料又费劲的汤。燕九少爷嘴角翘了翘,可并不是在笑。
“这汤这么好,不若人人来一碗。”燕大老爷伸出一根修竹似的手指点向还未领命出‘门’去的萝月,“让厨房添一锅。”萝月应着去了。
燕九少爷嘴角又翘了,这回是在笑。
奴才再刁,总不能刁到连主子正常吃饭都要不满。什么叫正常吃饭?所有人都吃的饭就叫正常饭啊,米饭,馒头,八宝‘鸡’汤。大家走路你坐车,你就招恨;你和大家都坐车,那就再正常不过了。不就是这个理?
燕大太太觉得嘴里的味儿好像一下子没有方才那么甜了。略一转念,望向自己的二儿子燕四少爷,微笑道:“‘波’哥儿前儿说什么要买马的事是怎么一回子事?那日我正忙着给你们父亲安排换季的衣服,也没顾得上听。”
“我们马球社这不是马上要开始联赛了么,我那匹马年纪有些大了,总是跑不起来,我想着再买匹新的,趁着离开赛还有段日子,赶紧骑着磨合磨合。”燕四少爷是锦绣书院马球社的主力队员,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英气勃勃的活力。
燕七每次听到“联赛”这个词都觉得恍惚。
“我是不懂那个,恰巧你们父亲在,不若向你们父亲取取经,看什么样的马更合适。”燕大太太抿着嘴笑,丈夫,儿‘女’,她,要密密地缠缚在一起才是个家。
“爹,您帮我拿个主意呗!”燕四少爷看着虎头虎脑,可他并不是糙男,闻弦知意的聪明是有的,跳起来冲着他爹扑过去,可惜撒娇的力道没掌握好,将他爹扑倒在黄地儿折枝牡丹菊‘’纹锦的炕褥上。
“这小子!”燕大少爷也在旁边凑趣儿地笑,“也不看看自己的块头!”
“全赖娘喂养得太好,把燕四喂成了熊!”燕五姑娘吱吱喳喳地笑,也不称四哥。
“怎么地,好娘都这样。”燕四少爷边往起扶他爹边得意。
燕九少爷站起身往净室去了。
步速竟然比平时快了一两分。
这出天伦戏实在有点油腻,他都怕自己走慢了会滑倒。
一个热闹的早上最后在燕老太太的微词中结束:“大早起,喝什么八宝‘鸡’汤,油不油腻?”
燕大太太有些尴尬,好在除了幸灾乐祸的燕三太太之外没人在意,一群孩子闹闹腾腾地出了‘门’去上学,燕大太太回过神来时自己丈夫已经不知啥时候没影儿了。
燕七在马车里补了一觉,到了校‘门’处下车的时候全身骨头都在嘎叭嘎叭地响,“我要是散架了你可得把我拼回去。”燕七对弟弟道。
“乐观一点,”她弟弟就慢吞吞地安慰她,“你可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铁汉燕七咔咔嚓嚓地往绣院大‘门’里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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