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点点头道:“平常人家过日子可不就这么个花费?我那作坊里面,一个人一天能赚个六七十文钱,已是了不得了。”几人都听住了,李纨哪里晓得外边的实在情景?许嬷嬷知道她的脾性,更不会把那些凄苦难捱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捡些轻松有趣的说了。便是如此,于她们姐妹来说已近天书了。
闲话时易过,因尤氏来看她小姑子了,黛玉也觉得有些倦乏,俩人便先结伴回去了。李纨已听素云从司棋那里打听来的话,就把迎春留了下来,另换了茶水果子,碧月几个就去外间呆着玩笑,只李纨与迎春二人在里间对坐。
迎春心思剔透,知道李纨要问方才的事,哪晓得李纨都已清楚了。李纨略一思忖,开口问迎春道:“二妹妹,你不需疑虑,我只问你一个,你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迎春怎么也没想到李纨这么开口的,这话却如一记闷棍劈在头上,她实在是没想过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样的爹娘这样的出身,自己又是这样的性子,还敢有什么“想头”?好一通犹豫,方轻轻叹了口气道:“嫂子,我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李纨见迎春半日才说出这么句,不由忆及自身,收敛了心思,缓缓道:“你才几岁,竟说出这样话来!”
迎春淡淡一笑,却不言语。李纨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我也不与你说些大道理,只这么说吧。你既已有了想过的日子,你可有什么依凭?”迎春抬眼不解:“依凭?”李纨叹息点头道:“对,正是依凭。”又看迎春一眼,“恐怕你未曾想过吧。”
迎春愣愣摇头。李纨冷笑一声,道:“你未想过,只因你以为‘清静’日子并不需要什么依凭吧?”迎春又一愣,细想了想,竟好似真是如此。李纨见她神情,知道自己猜的无错,方缓了口气,点点她额头叹道:“好糊涂的丫头!”
迎春被她拿指头一戳,不知怎的有些眼眶发酸,便低了头去,耳里听了李纨道:“大老爷不是会顾念子女的人,大太太也没那闲心思花到你身上去,老太太本来对大房就淡,你还是大房的庶出女,姨娘去的早,也没个外家可依靠,偏偏自己还是个嘴笨心实的木头性子,几头几处都讨不得好卖不得乖。好在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上下体统总还是有的,如今在老太太跟前养着,只要自己省事些,过个清静日子总是能够的。这么一算,倒是安耽省事这四个字,可保清静平安。我说的可对?”
迎春听这话真如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般,只是论及父母的话却不是自己能说的,到底还是缓缓点头。
李纨又道:“若是你嫁了人呢?受了委屈你有何法可用?若是大老爷大太太明儿要你搬回去了,你可能如何?若是老太太、太太嫌眼前人多闹腾,不想养在身边了,你可又如何?咱们府里如今境况如何你可清楚?这般体面的日子能再有一百年?……此类种种,你可想过?”
迎春已听得目瞪口呆,只嚅嗫着摇头。
李纨轻笑着将茶碗往她跟前推了推,接着道:“你可当我吓唬你?胭脂水粉换了采买的,所燃香片也不是自制的了,林妹妹娘亲在家时屋里多少丫头,大姑娘时又是多少?碧粳米和胭脂稻如今几人能用?”
迎春已出神思量,李纨停了问句,叹息道:“我只举这一例,你也可看清了,你如今只当是‘无所依凭’所以才只能委曲求全地求个‘清静’。实在是你这种‘清静’日子所需的依凭并不少。这所谓的清静日子,都靠的旁人,自己只行一个退让忍耐,实在岌岌可危。只消随意一块基石动了,你便连个翻身的机会也无,还说什么‘清静’?”
迎春并不是笨人,真蠢钝者如何能得棋道三昧?这忍耐省事正是洞悉局面后所选之路,只是她终究年纪小,阅事少,又没个长辈说些古话与她听,也没个贴心的奶子嬷嬷把这大宅门的事体掰开了揉碎了与她看,自然不晓得眼前这“定局”的不稳妥处。
这回听了李纨一说,只觉棋盘被猛拂了一袖,寻不得个下手处了。李纨也不再多说,由她沉思。好半晌,迎春方抬了头问李纨道:“大嫂子,那我该当如何?我、我不过是……还是……我又能如何……纵然……也是无法。”
李纨点点头道:“我便是看你要一路往那邪路上去了,今日才与你说这些话。你既善弈,岂不闻‘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怎么世事未明,倒先把自己下成了死局?这人生一世,你能用能依凭能支使的,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罢了。这才是最大的活路!若是生而由他,苦乐不沾,那是草木。若你果然真是心中无求,随缘逐流了无挂碍,这样的日子也使得。你明明心中有所求,有所望,想着离苦得乐,又怎么装出个草木性子来?时时处处,受苦的不还是自己?”
迎春听了这话,反倒静了下来,良久后方对李纨行礼道:“迎春多谢嫂子!”
李纨心知她已想通其中关隘,只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话说来豪气,行来却是修身修心并进的难事,哪里能一时说得清了,便扶了她道:“你能想通就好,倒无需谢我。心动境生,你改了心自然会有所行,天道也自然会有所指引。一人一路,都是要自己走出来的,但行莫惧。”
迎春经李纨一席话早把自己原先思量稳当的日子打个稀烂,倒也无所惧了。若照着之前的忍耐退让,到了退无可退之时连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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