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在屋里待烦了,便出得院门信步游赏。恰是绿意渐秾群芳去,东风已老时候。心里暗忖:“这不过几日未曾出门,倒像错过了一季似的。”遥想当日落花成阵,如今哪里还见踪影?又有些怅惘。
一路听鸟观鱼,缓步行来,再抬头时已到了潇湘馆门口。不由一笑,便放轻了脚步走进去。石子漫的小路上苔痕点点,两旁翠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忽念着:“单看这路,素日也少人行走。”水自竹边流出,犹自淙淙,合着林间一阵细风,凉丝丝地扑上鼻尖都是湿湿绿意。
黛玉正在床上歪着,默运青冥,空听着窗外清风过竹。正惬意时候,忽听得一声惊呼,忙敛了心神略平平气,往外看去,便见妫柳正立在窗边,整个脸都贴到纱窗上去了。又见丝帘一动,宝玉满脸通红气哼哼走了进来。后头跟着笑弯了腰的墨鸽儿。便不由笑道:“你们这又唱的哪一出?”
却原来是宝玉进了院子,听四下鸦雀不闻,知道黛玉正歇着,便悄了声走到窗前。忽闻着里头透出来一缕幽香,不由得心神一荡,正心切切往里张望。因屋里暗沉,瞧不清楚,便凑近了纱窗待要细看,哪知眼前蓦地端出妫柳偌大一张脸来,直吓得他惊呼失声。待喊了出来,又懊恼自己吵了黛玉歇息,又恨妫柳促狭,故此恨恨走了进来欲找妫柳算账。墨鸽儿却在一旁看了事情始末,自是乐得不成,尤其叹服自己当日决断,果然鬼头柳治宝二爷是一治一个准。
宝玉拿了扇子一敲妫柳:“你这鬼丫头!唬我这一下子!”
黛玉笑得不成:“柳儿姐姐,吓坏了二爷咱们可都得不着好去,还不赶紧给二爷赔罪?”
妫柳便委屈着冲黛玉道:“姑娘,这如何能怪奴婢?奴婢正替姑娘护法,就见外头鬼鬼祟祟一影儿往窗根这儿蹭过来,生怕是什么不干净东西,又怕吓着了姑娘,好不容易才壮了胆气往窗外看去。哪知道竟是宝二爷!二爷你早些喊那一声儿我不早就认出你来了?!”
黛玉已经笑软在那里,拿指头点着妫柳只是说不出话来。紫鹃进来笑骂道:“你个促狭丫头!这满院子就没有没被你戏弄过的人了。这会子连客人都吓唬起来,让嬷嬷知道了准定得罚你。”说了又给宝玉让座,又沏了茶来。那边雪雁同墨鸽儿舀了温水来伺候黛玉梳洗。
宝玉同紫鹃说笑两句,接了茶,回头看黛玉。见她方才笑狠了,这会子面泛桃花目若含星,一时看呆了去。紫鹃见样子抿嘴一笑。妫柳却拿胳膊拐了拐宝玉,挑着眉笑道:“宝二爷,我们姑娘好看吧?”宝玉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连着咳嗽个不停。墨鸽儿正弯腰端着盆子,这会子也晃得厉害。雪雁便皱了眉对黛玉埋怨:“姑娘,你看看他们……”
黛玉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知怎么是好。宝玉拍了胸口指着妫柳道:“你们哪里弄来这丫头。可是怎么好!”紫鹃拿了巾子替宝玉收拾,幸好他扭了头坐着的,一口茶水倒多半在地上。妫柳也浑然不觉,还帮着紫鹃在旁边递替换的手巾。
这一闹混了过去,正要好好说话,外头袭人急匆匆来了。一句“老爷寻你呢!”直把宝玉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着急忙慌地跟着袭人去了。这头妫柳摇摇头叹息道:“宝二爷还真是流年不利啊。”一屋子人看着她面色各异,却也不知该如何说她。
晚上李纨听墨鸽儿同雪雁俩学这事儿,也笑得不成。对黛玉道:“如今你身边竟是能人,我们是比不了了。”
黛玉摇头道:“大嫂子,你不晓得她们的厉害。行事不着调是一个,认真说起理来更了不得。一个个的歪理都是一套一套的。如今我只做个聋哑菩萨,随她们怎么说去,只笑着点头也罢。”
李纨又问:“方才说宝玉被老爷叫去了,可怎么样呢?”
黛玉忍不住指着妫柳笑道:“初时我也担着心,后来柳儿姐姐说了‘这么会子了也没听打没听杀的,怕是二爷早往旁的地方去了也未可知。’我想着甚是有理,该是无碍的。”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挂心着。从稻香村回去时,便顺路往怡红院去。到了门口却见院门关上了,墨鸽儿扬声叫人,那头却道:“宝二爷吩咐了,谁来了也不开!”雪雁便要动气,妫柳却拦了道:“你们这叫门的法儿不对,看我的。”说了握个拳头,冲拳头喊一声“林姑娘来了,开门来,开门来!”,握紧了拳头朝院子里一挥,倒像往里头掷什么东西一般,才又转了身道:“看看,这样就把话儿扔进去了。”
又说下晌宝玉被茗烟编了谎话骗了出去,实则是薛蟠做东请他喝酒。这会子正喝得醉醺醺回来,正巧宝钗过来,两人便在屋里坐着说话。正说笑,却听得人声“林姑娘来了,开门来,开门来”,那声儿倒像是在耳边响起来的。心里暗想:“今儿果然喝多了?”却见一旁坐着的袭人站了起来道:“林姑娘来了,怎么哪个把门给关上了?”这才晓得不是醉后听岔了的。
一众人等又往外去迎黛玉,黛玉笑道:“宝玉,如今你这门是越发不好进了。什么要紧事,要吩咐丫头们关紧了门,还不管谁来了都不许开?”
宝玉正在酒兴上,听了这话不由大怒。他自来深知黛玉的,若非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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