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掉在地上一张纸递了过去,上面仍是歪歪斜斜地写了一长串字。
哪间牢房,关着何人,犯了何事,是冤狱还是真凶,一五一十,写得清清楚楚。那些案子蒋方铎是调查过的,然而有些隔得久了,有些卖了人情,买了人情,就渐渐变成了无头案。他这次上任,首先断的就是这些无头案。
白辰告诉他,那日阻他在山里的,大多是那些被冤死的犯人,凭心头一点怨恨,成了厉鬼,生前恨死了朝廷,死后更是专害他们这些官爷。
那会儿,白辰把蒋方铎送到县衙门口,蒋方铎问他:“你既会捉鬼,为何不把他们捉住?”
白辰在蒋方铎身边转了两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他们要害的人是你们这些衣、冠、禽、兽。又非谁人都害。”
蒋方铎忽然笑了笑:“白辰,说实话。”
“呃……”
白辰抬眼望向县衙门上那块匾额,恰好斜阳的余晖洒在上头,好像许久未见的清明。更恰好,蒋方铎站在了石阶前,衣衫虽褴褛,但人面上不知哪来的正气。
“没人给本上仙捉鬼的银子,赔本的买卖,老夫不干。”
蒋方铎笑:“我给。”
☆、离奇男尸
蒋方铎一进门就瞧见白辰抱着一桌子的饭菜吃得不亦乐乎,还顺手打包了几个素菜,说是带回去给和尚。
蒋方铎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白辰会住在长空寺里,天天对着一群卤蛋脑袋,有这么好看?白辰每每吓唬他,自己也是妖,指不定哪天就变身了,和尚寺里法气足,能镇妖。
然而,蒋方铎却是不信的。
白辰啃完了最后半只鸭腿,抹抹嘴,拎过一只硕大的打包:“多谢蒋大人款待,下次继续。”
蒋方铎发现他带走的那只包裹,远比他吃的要多上许多,蒋方铎吩咐左右,下回再多准备些。
“蒋大人,之前路上遇见的那位大老爷身上,真的有妖邪。”
白辰背着包裹,竟又匆匆折了回来。
入夜的寺里,一水的宁静,白辰趴在长空寺后院的池子,惬意得不得了,也不是他胆大,露天裸泡,而是他自己画了道结界,常人瞧来,那是一间茅厕,还是间整了一半的茅厕。
住持玄苍问过他,障眼法为何要弄成一间茅厕。
白辰把一大包斋菜搁在他面前,长空寺香火一般,这些年县里妖祟横行,他们这些和尚又只会敲两下木鱼,念两遍经文,对捉妖一事很不在行,渐渐地山门凋敝,香火都快断了,而玄苍身为住持,又要养一大寺子,着实捉襟见肘。好在白辰的“化缘”手法彪悍,每次还都能是大包小包地带回来。
玄苍招呼了僧众一起吃饭,白辰摸着肚子往后山走。
“一池温汤和一间坏了的茅厕,你们凡人对哪个会避得远?”
“阿弥陀佛。”
大大小小的僧侣挤挤挨挨地围坐一团,玄苍双手捧着碗,却不自禁地颤了颤。他想说,白辰用不着画结界,因为那里早已被他划作了寺里的禁地。
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了一点金光,金灿灿的,像滴菜油似地飘在水上,正一点一点地朝白辰的方向移动。
“哎哟,你来啦。”
白辰睁开双目,眼底仍是一片迷蒙的水色。
金光一顿,如同被当场抓了现行的鬼祟分子,不知是不要脸地承认,还是不要脸地逃走。金光还在犹豫,就听白辰发话道:“你每回都看老夫沐浴,也是不怕长针眼么。”
金光蹦了蹦,跃出水面时好像变大了些,白辰觉得他这应该是在自豪。
“不过,看在你每次都能不费力地通过我的结界,就饶了你了。但是……你爷爷的,为什么你能轻而易举地通过老夫的结界!”
白辰伸手去捞那团金光,金光索性像水一样地蹭上他的手掌,将他整只手掌都包裹进去了。
“嗯,冬天当个暖手炉不错。”
又柔又软,带起一手的暖融,白辰把软塌塌的一片金色举到眼前:“你认识我?”
金光又蹦了蹦。
“什么时候认识的?哦,忘了,你只会蹦跶。”
金光不蹦了。
“哗啦啦。”
白辰从水里起身,那团金光瞬间暴涨,霎时满池子都被淬上了点点金粉。
“都看了这么多次,还是那么大惊小怪。”
白辰扯过衣裳将自己裹严实了,上岸的时候,却仿佛褪去了水中的温润,冰冷的声音,冷得令人毛骨发寒。
“若你我相识亓门,那我……任何一人都不要再记起。”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铺满池子的金光顿时像泄了气般,越缩越小,最终变成了指甲盖大的金团子,再是狠狠地蹦跶上了岸,一下窜向白辰离开的方向。
翌日,天色才透了些朦胧。县衙的两扇黑漆漆的大门被人拍得“砰砰”直响,蒋方铎胡乱披了件外衣,就匆匆赶了出来。
衙门前,横了一具用篾席卷着的尸身。死状恐怖,掀起篾席的衙役当场就在边上吐了出来。
蒋方铎忍着恶心查看,男子全身泛黑,就跟从油缸里捞起来似的,连一双眼珠子都染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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