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安静地躺着,锋锐的唇中迸出一字:“不。”
李庆成茫无头绪,张慕眸子明亮,沉声道:“不可朝外提到他。”
李庆成心内疑惑至极,然而张慕与方青余却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黎明时士兵们在河间废墟集合,李庆成与唐鸿、方青余三人站在一处,张慕远远站着,竟是不与方青余朝相。
“去何处?”唐鸿不信任地打量方青余。
方青余以一块破布蒙住半张脸,墨色的剑眉英俊挺拔,双目漂亮得令李庆成自惭形秽,他与唐鸿看了方青余一会,唐鸿说:“先回郎桓?”
李庆成道:“方青余,过来。”
“你认识我?”李庆成问道。
方青余侧着头,端详李庆成,答道:“不认识。”
他蒙着的鼻梁与唇看不见,双眼却微一动,表情在笑。
李庆成心中一动,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刚想得片刻,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方青余双眼充满紧张神色,一手伸来,按在他肩上,问:“怎么?你不舒服?”
李庆成拍开方青余的手:“你把兵带到哪里去了,说实话,否则我会把你交给朝廷。”
方青余眼睛帅气地眯了起来:“你舍不得。”
李庆成蹙眉斥道:“正经点!”
方青余道:“参军与我并非同个派系,你懂么?”
李庆成沉吟不语,方青余又道:“这话说来可长,得从皇后的身上说起了,去年中秋夜京师变天,你可记得?”
李庆成道:“我不‘记得’,但我知道。”
方青余心内咯噔一响,未料李庆成如此慎密,心念一转,自顾自道:“皇后杀了大学士,诛了禁卫统领符将军,抄了镇北大将军唐家,诛了平东王侯满门,却也有摆不平的人,此人就是与我同来抗击匈奴的副将辽远。”
“辽远大人本镇守东北玉璧关,素有铁甲金戈之称,昔年受唐将军提拔,既不与朝中大臣结党,又持身甚正,无隙可乘,对皇后来说,实在是难以下手。”
李庆成道:“所以,她为了清除这位辽远大人,打算把保家卫国的将士,一并卖给匈奴,是这样罢。”
方青余颔首道:“可以这么说,辽远虽战功赫赫,却性子急躁,不听劝谕,先帝令他守东北玉璧关,实是拿捏住了他的性子,但皇后把他调来守枫关外的城,便知他定按捺不住,会擅自出战。”
“那日我们率军抵达关外,辽远大人得了密探的伪报,本以为匈奴人在攻打郎桓,于是刚安顿下来,连水也未曾喝口,便马上率领大军倾巢而出,只给我留了不到两千兵,让我守河间城,言道前去支援郎桓。”
李庆成冷冷道:“其实辽远发兵后,半路绕了个弯,到断坷山去偷袭匈奴的大本营了。”
方青余笑道:“正是。”
李庆成道:“那么,王参知一开始时说过,征北军前来送过一次信,是你的手下……”
方青余道:“伪报就是他们,当时我派出一队信差前往郎桓,郎桓无战,回来时他们却告知辽远,郎桓陷入苦战,王义宸在率领全城军民,抵抗匈奴人的五万大军。”
李庆成:“果然还是你陷害了他。”
方青余:“这可与我无干,我身边的人都是朝廷给派的,青哥孤家寡人,做不得主。皇后既铁了心要借匈奴人的手来杀辽远将军,我也没法是不?更何况那队信差早就得皇后示意,排演多次,一回来惊恐万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我也差点信了……”
李庆成怒道:“闭嘴!纵是辽远必死,三万北征军何辜?”
方青余懒懒道:“那三万兵马,自然是辽远大人的嫡系部队了。”
唐鸿在一旁听着,忽道:“那蠢女人,她就不怕与虎谋皮,最后被匈奴人杀进京师?”
方青余答:“不,半点不蠢,她当然与匈奴人串通好的,把辽远的兵马扫干净后,再与匈奴人议和。但首要目的是解决辽远,先帝一死,你道辽远会善罢甘休?”
“中秋夜变若是皇后谋策的也就罢了,做足准备,密不发丧,一封信召回辽远杀了就是。但坏事就坏在那场火突如其来,烧死了不少大臣,大火后先帝不露面,马上着手调回边陲大将,不是明摆着要杀人了么?”
李庆成缓缓点头,方青余又道:“匈奴人不早不晚,恰好在此时入侵西陲,也是早就约好了的,皇后不敢让辽远取道,直接把他从东线塞外调来西线,让他与匈奴王阿律司拼个你死我活,外族入侵,辽远纵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放下,到枫关来战一场再说。”
“而此战。”方青余缓缓道:“无论胜负,都遂了皇后的意,辽远这枚只效忠于先帝的,最不稳定的棋子终于解决了,纵是胜了,料想也剩不下多少兵,着手收编就是。败了的话,则写封信,骂他个狗血淋头,让他当场自尽,一了百了。”
李庆成道:“于是当夜河间被袭,正合你意,撒手撂摊子,当逃兵去了。”李庆成冷冷道。
方青余笑道:“这不,正中下怀,本将军一跑,城内不过两千人,寻不到主将,几下便沦陷,只得朝兵营处退,于是被匈奴人追着杀,杀剩没几个,河间也被放了把火,烧了。”
李庆成实在对他无话可说,这等祸国殃民的家伙,朝廷怎能任他跟随三万兵马出征?
前面便是枫关,唐鸿策马过来了,兵士们驻于关前,三三两两,将方青余围在空地中,张慕远远看着,并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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