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镇中央龙庭那位天子,是一位何其可怕神秘的帝王,哪怕他步步为营、小心猜度,都可能获罪满门,更何况周英帝对各位先帝之子的忌惮可谓有目共睹。
不过好在他其实也时常会小酌几杯,因此王府上下从不曾把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曾有什么人多嘴,关隽臣便不想多生事端,因此略过不提。之后又因为秋后封地收租等琐事繁忙,便完全把赐酒晏春熙那日的事给忘了,事后也不曾想起过这个人。
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因为晏春熙与侍卫这等八竿子不相干的事,把十月初九那晚的酩酊大醉又给翻出来。
大周一直以来的规矩便是王侯府邸私狱处死下人也要有供词备案,衙门可随时调案备查,以示法度。
他不愿大张旗鼓让全府上下都知道晏春熙翻供,反倒惹人注意,只能夜里匆匆赶来,逼晏春熙承认撒谎再重写一份供词,然而这其中缘由,却哪能吐露半个字给晏春熙,也怪不得晏春熙又惊又怕,却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量至此,关隽臣也实在心觉苦涩,想他堂堂亲王贵胄、少时入伍、勇冠三军,如今却也成了个畏畏缩缩的惊弓之鸟,可即便如此,该来的又能免得了什么。
去年是明升暗贬,赐了从一品亲王的衔、去了东南将军的权,前日更是降旨赐名为‘臣’,他就一步步这样退下去,可又还能往哪里退。
若真有一天他也退到了y-in曹地府里,可还有何颜面面对襄王这位亲哥哥?
一念至此,那一口恶气便也突然地泄了。
关隽臣看着自己脚边的少年,抬手把盐水泼到了一边,然后反身依旧坐到了长凳上,淡淡地说:“你去,把笔墨拿来。”
晏春熙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拿了笔墨,挣扎着又跪到关隽臣旁边,把纸摊平在长凳另一边,握住笔之后,有些可怜地看向关隽臣。
“我教你写?”关隽臣低下头。
晏春熙连连点头。
“你只写明都是哪一日、做了些什么就是,其他的一律不必写。”
“是。”晏春熙应了一声,他身上有伤,握着笔还有些吃力,但仍然借着油灯认真写了起来。
这场面着实是有些诡谲,关隽臣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这个本该是他十二院公子的少年,在他面前低着头一笔笔交待着那些让他这个宁亲王挂不住面子的脏事。
“你读过书?”关隽臣看晏春熙握笔姿势端正,虽受伤难捱,可下笔仍然秀逸挥洒,便开口问道。
“晏家获罪前,一直在书院里读。”
“哪个晏家?因何获罪?”
“姑苏小茶商……家父晏秋生,罪名是贿赂姑苏知府白银三百两。”
“家里可还有人?”
晏春熙笔顿了顿,小声道:“无人。皇上新政肃贪,晏门抄家、家父斩首,所有成年男丁流放三千里。春熙那时尚未成年,便未流放、只没为官奴——王爷,春熙已写好了,您请过目。”
周英帝新政,从整肃贪官污吏开始,然而其最终目的并非如此。
仅是成德元年,大周王朝获罪官员数千,株连商贾一万有余。其中巨商无数,金陵林家、盐商白家都在其列。
有的人贪了,满门抄斩。有的人没贪,却不得不死。小小姑苏盐商、区区白银三百两,竟也遭这等灭顶之灾。
关隽臣深知,大周朝成德年间,国泰民安的雄浑国力背后,却有着另一幅血腥可怖的图景。
晏春熙、晏家,也不过是这狰狞图景里最微不足道的一角罢了。
晏春熙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双手捧着写好的宣纸举了起来。
关隽臣却不接:“你身份卑下,唯有本王府十八鹤苑不看贵贱,给你公子的名分、好吃好喝供养着,你却做出苟且之事?你读过书,难道不识礼义廉耻四字?”
晏春熙手掌抖了起来。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回话!你们统共几次?”
晏春熙捧着供状,无力地仰起头,嘴唇已咬得发白:“四、四次……”
关隽臣“砰”地一脚狠狠踹在了少年的胸口,冷冷看着晏春熙忍着疼痛爬起来,又捧着供状重新跪好,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问:“你们都做了什么?”
晏春熙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如今已是怕极了面前丰神俊秀、可却又如修罗般可怕的宁亲王——这个人实在是比九节鞭加身还要让他恐惧。
关隽臣面无表情道:“你不肯说,那就是要做给我看?”
“不、不是,”晏春熙吓得连连摇头,“我们抱在一块儿……亲了亲,摸、摸了摸前面,别的就再、再没有了……”
“你之前供状里写,是你主动求欢?”
“是。”
关隽臣一声冷笑:“你有心了,这时候还往自己身上揽,倒是不怕死。然而,死本就不可怕,但活罪你可受得住?”
晏春熙望着关隽臣,他面上划过了一丝惨然的神色,忽然道:“王爷,那一夜……到底为何要赐酒戏耍春熙?”
关隽臣面色一沉:“本王已告诉过你——不要说假话。”
晏春熙也不再多问,他一双圆圆的杏眼里登时因为莹莹的泪光而泛起了一层动人的光芒,就这么看着关隽臣,像是想什么想得出了神,倒也不害怕了,只是喃喃道:“晏家满门获罪,父亲斩首、兄长流放、女眷变卖,春熙从此在这世上也不过孤魂野鬼一只罢了。
“只是那、那夜过后,春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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