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欲护他,终究害他至此,那还谈什么狗屁的誓约。亲手铸就的十年之垒,不过一场笑谈。
宴希来本不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之人,加之在夏玉琦面前无须顾虑,打定主意便开了口:“夏兄,当年之事,是我思虑不周。”
思虑不周,仅仅四字,蕴含千言万语千情万绪。而也只需这四字,夏玉琦就全盘了然。再没有不破阵不入天鸾的誓约,也不再是相见亦不相识的路人。不相往来十年,一见面还是如十年前一般毫无芥蒂纵情欢畅。如此交情,如此知交,夫复何求。
“是我,害了你……”
“去去去,少来恶心你爷爷,”夏玉琦不屑地挑挑眉,道,“不过木头块,可不许把爷爷当初答应你的事揭发了。无论如何,都是出尔反尔了。”然而,在你面前扔了脸面出尔反尔一回,得以换来昔日的亲密无间,也是值了。
宴希来一字一顿,“自然,”又侧身搜寻两小娃身影。
展昭一脸茫然,“师父,徒儿什么也没听见。玉堂,你听见了没?”白玉堂撇撇嘴,摇头道:“没听懂,随它去。”
先前说话急了些,夏玉琦忽觉喉中一股腥味,张嘴吐出半口鲜血。展昭抢上前,小心翼翼替夏玉琦拭去嘴角血迹。夏玉琦的唇又轻又薄,斜角处微微上扬,带出清浅纹路。展昭正琢磨着,他该是个惯会笑的人,即便是艰难险阻进退维谷,身侧便是一暖。不须侧目,已知是白玉堂跟了过来,打量他的举动。
夏玉琦半眯眼理所当然享受展昭的服侍,故作漫不经心道:“木头块,爷爷这右手不能使了吧。”
他的轻佻他的不介意都是刻意的伪装,只为能避重就轻让旁人好受些。宴希来怔怔些许,道:“你中的,是九绝。”
九绝之下,安有完人。夏玉琦自哂一笑,那微微漾开的唇角荡起一丝极淡极淡的苦,涩味却极浓极浓。重重咳了两声,将这一切云淡风轻遮掩过去,蓦然拔高声音道:“木头块,爷爷向你讨一个人。你就看在我半身不遂身无长物上允了,如何?”没脸没皮的,哪还有半点大侠风范。
两小娃四目交错,有所猜疑。
“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也不会与你争,”宴希来淡淡道。恍如山岳般沉稳,无端令人信服。
“奶娃子,过来,”夏玉琦笑容不减,信誓旦旦,“跟爷爷混吧。这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得你,好看的大姑娘小姑娘任你挑……”
展昭一手扶了扶额,这活脱脱是招揽山贼土匪的架势,玉堂跟着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当真能行?而白玉堂却只眨眨眼,对夏玉琦天花乱坠的言辞置若罔闻毫不心动。
这厢夏玉琦仍在絮絮叨叨,“木头块这人老古板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爷爷可是走南闯北见惯世面的。哦,还有啊。只要你跟了爷爷,什么天鸾大师兄啊二师兄啊,通通不是你对手,爱怎么揍就怎么揍。”
小家伙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试探道:“师……父?”“哎,乖徒儿——”夏玉琦一对长眉斜飞入鬓,双目弯成两道缝隙。目光就从这两道缝里流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白玉堂好生打量,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展昭心下虽乐,却生了另一重烦恼。这小耗子,怎如此好骗。
☆、第七章(3)
玉魂剑不陨,流云剑便不会断。宴希来目视这个失了十年的人,岁月刃锷将面部轮廓凿刻得愈发清晰,硬挺挺透出一股坚韧来。大敌当前,前路溟濛,宴希来却未有惶恐之意,缓声道:“天色不早,夏兄早些歇息。”
被夏玉琦占了一榻,展昭和白玉堂便在另一榻一同睡了。冬夜寒冷,小家伙毫不客气往展昭身上挪,冰凉凉的小手紧紧贴着展昭才满足。展昭浅笑,伸手环住小小的身躯,附在他耳际道:“明日我要搬去孤鹜崖,你会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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