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终於无力地张开五指,啪的一声轻响,那玉簪在地上蹦了一下,断成两截。
风,呼啸地刮过。
什麽时候,秋风如此凄凉?
仁杰记不清,自己的伤口何时包扎妥当,怎麽被带出侯爷府,又为何骑在了侯爷的坐骑上。
他松开缰绳,任骏马自由漫行。
一切,好象是一场不真实的迷梦。
怀里的断簪,暖暖的,似带着那人身上的体温,提醒他,这不是梦。
马儿停了下来,在运河边的草地上,悠闲地吃草。
仁杰身子一晃,从马背险险地滑落地。他手脚并用,移到柳树旁,静静地靠在树杆,闭上了眼睛。
暮秋十月,长河饮马,小桥流水人家,断肠人在天涯。
仁杰的脸色平静苍白,仿佛陷入了熟睡,嘴角隐约渗出一丝血丝,没有人猜到,这位俊美少年,刚才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巨变。
河边青草萋萋,不远处,几位少女正在浣纱,一位圆脸的女孩,偷看了仁杰几眼,悄悄地说,“那位公子生得真好看!”
另一位笑道,“有人思春了,好不知羞,嘻嘻。”
夜风正凉,晚霞将河面染上金黄色。
仁杰从迷茫的思绪中醒来,眼前,有一位小童躲在父亲的衣角下,好奇地瞧着他。
仁杰牵唇一笑,那小童似受到鼓励,一瘸一拐地挪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小哥哥,不要哭。”
仁杰轻拭眼角那滴冷凝的泪,沈默不语。
小童从怀里取出一块快要融化的糖块,十分珍惜地递上,“送给你。”
那小童的父亲和气地上前,“小乖,我们回家吧。”
仁杰细细的品味着,对那个羞涩跑开的小童摆手,“很甜,谢谢你。”
“小哥哥,再见。”
是该回去了。
仁杰四下观望,视线所及,小侯爷的白色骏马旁,多了一匹全身枣红的血汗宝马,两马正在以响鼻亲切地打招呼。
怀礼修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的河岸,与天边夕阳融在一起,仿佛已经守望了很久。
怀礼心有灵犀,转身回眸一笑,优雅地走到仁杰面前蹲下。
他取下飘落在仁杰发间的黄叶,悠悠地低叹,“小三,好些了吗?”
仁杰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心底的委屈,却说不出口,“二哥, ……”
怀礼向仁杰伸出手,神色宁静而专注,“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仁杰握着那只温暖的手,浅浅地笑道,“二哥,有人想置我於死地,你一直在保护我,对吗?”
怀礼没有回话,只是稳定地握紧仁杰的手。
仁杰的目光移向远方,“二哥,如果对方很强,我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怎麽办?”
怀礼清雅地笑道,“那就拔出你的剑。”
“可是,我的宝剑……在哪里?”
怀礼略一用力,将仁杰拉起身,“先找到藏剑的鞘。”
河面渔船穿行,人声喧哗。
仁杰领悟地点头,“一百年前,京城本没有河。”
怀礼默契地回道,“现在,这里的运河繁忙,船帆穿梭往来,昼夜不息。”
仁杰的眼眸闪闪发亮,微笑问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大江东去,可以挽留吗?”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怀礼凝视着对方,声音很温和,很坚定,“如果无法挽留,只能强行改道。”
夕阳下,两人高大的身形,笼罩在柔和的霞光里,紧密相连,不再孤单。
明天,是新的开始。
大理寺牢狱管理严密,最阴森的死囚区,称为贯城,贯索七星,如贯珠,环而成象,名天牢。
凤歌关在贯城已近一年,他的头发肮脏纠结,胡乱地垂下,遮住了沾尘的面容,身上套着新发的冬天棉袄,卷缩在囚床上。
“囚犯1014号,快起来!”牢头吆喝了一声,身後站着司狱监长,只在死囚入狱及行刑时才出现的重要人物。
凤歌没精打采地坐起身,处在暗无天日的牢室,几乎失去了时间观念。
秋後问斩,命运早已注定,没想到,自己末日这麽快就到来。
最後的一餐,三菜一汤,温热可口,好久没有这麽放松了。
凤歌随着牢头穿过长长的走道,心里不无嘲讽地想,这里号称是後!最可怕的地方,两边的铁栏後,不过是些可怜虫,面目可憎,被世人遗弃,其中也包括自己。不,明天之後,就没有凤歌这个人了。
“爹!为什麽要服毒自尽?”左侧一间牢房里,传来嘶声的凄凉呼唤,稍稍吸引了凤歌的注意力。
白衣,那探监的少年居然穿白衣,在这藏污纳垢的罪恶之地,多麽可笑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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