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必是黄道吉日。
而我,诸事不宜。
忧凉不失温情的音乐缓缓在厅内回荡,灯光幽微数点,就算有人说话,声音也都不高。
名公子指定要来的地方,格调岂会有差。
餐桌旁,那三人姿态优雅,谈笑风生,一个时辰过去,盘中食物不过略少数分,而我纵然尽著力配合,放慢了速度来吃,面前已是空空如也。
只余下半杯开胃酒静立肘边,侧光一照,映出千般剔透橙芒。
如此诱人。却不敢再尝。
──我很饿,越来越饿。
时间在等待中愈发漫长,离晚餐结束竟仿佛遥遥无期,对面pudel这小子又在卖弄风情,整个身子都快倚进了石磊怀里,娇娇侬侬,不知有多少柔情想一并在此刻表露,桌上的食物显然早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突然记起今天应是他请我吃饭。
毫不犹豫伸手,拖过pudel面前一盘主餐,利落分送入口中,仗著灯光暗!,角落深深,一时倒也无人察觉。
盘中堪堪又空时,耳边传来柳五低低一声笑:“想吃什麽?我再去叫。”
“不用。”我头也不抬,柳五便坐在我身边,会看见也不算出奇,“我只是在日行一善。”
“哦?”
我推开空盘,悄声答疑:“上帝说浪费是一种罪,我怎忍心看pudel落难。”
柳五恍然,含笑再递过一盘几乎未动的菜:“那麽帮我也消一下罪如何?”
这绝对是一种失礼。或者是一种唐突。
我抬眼,凝视著柳五,暗影里,那张俊颜上的笑容如此真挚,眼神里没有施舍,没有怜悯,只有关切。他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我不愿欠人帐的心事,所以,没有再为我点菜。
我对他笑了一笑,接过盘子,埋头便吃,心底依稀流过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知道这世上有种人,极懂人情世故,只要他们愿意,做任何事都能妥贴温熨到你心底。
这不止是性格,更是一种技巧,非苦修而莫成。
有人肯将这技巧拿来对我,我真心感激。
“我不记得有克扣你薪水。”另两个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上天皱起眉,冷冷看著我道,“你不至於连饭都吃不饱吧?”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正在努力攒钱、以便随时走人?虽不是什麽得力员工,起飞脚总是每个老板的心头大忌,我还没傻到犯这种错误。
拉过餐巾抹抹嘴,我对答如流:“只为前日偶遇一绝色花魁,害我将千金散尽,吃饭此等区区小事,说不得只好先放过一边。”
肚子一饿,当真是什麽也想不起来,只得先胡乱拿卖油郎的戏文垫了过去再说。
江上天脸色微变,冷笑道:“好,真好。这麽有骨气,我就成全你。”转头看向石磊怀中的pudel,疾声道,“以後不许你再请他吃饭,知道了麽?”
pudel显然平素有些畏惧於他,听江上天这一说,小脸微微发白,身子也向石磊怀里缩了一缩,嗫嚅道:“我……”
石磊是个沈默的男人,进来之後说的话没超过三句,他对我大概也没什麽好感,闻言冷淡一点头,补了一句:“今天你就不该。”
pudel对石磊却似极有法子,轻笑一声,搂住石磊的颈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石磊的神情先是惊讶,然後是不信,最後变成强忍住笑,看看我,再看看江上天,点了点头:“好,你爱请他就请吧。”
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江上天微眯起了眼,轻柔地道:“磊?”
连我都已经知道,这是他真正发火的前兆。一时空气都仿佛被凝结住。石磊却毫无畏色,笑微微地看向他,吐出两个字:“值得。”
气温似乎又低了几度。
柳五终於叹了口气,出来化解僵局:“pudel,你直说吧,浮生他用什麽来交换你的饭?”
果然不愧是精英特助,一眼便看清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也叹了口气。为什麽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只不过想蹭一顿饱饭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柳五的问题,pudel不敢说,石磊不想说,众人的目光全盯著我。
好吧,说就说,大不了一死,我现在就辞职。
“事实上,江总,这顿饭,我原本是用您的luǒ_tǐ资料来交换的。”
时间定格。
柳五低头佯作拭嘴,石磊微笑著倒了杯酒,pudel将头整个埋到了石磊的怀里。
江上天面上一阵青,一阵黑,转瞬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後狠狠地将刀叉往盘中一掷,怒火在眼中尽现:“王浮生,给你半分锺,你给我出来。”
说完,拉开餐椅向外便走,连酒杯碰翻了都没注意,那背影,竟不再象猫,而象一只狂怒欲噬的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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