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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想请聂寒山吃饭,说是正式表达谢意,聂寒山一直称忙。确实是忙,连电话也很少给温酌言打,温酌言无所事事,便时常去刷朋友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设有分组屏蔽,聂寒山的主页很空,上一次发内容还是过春节。一共九张照片,背景都是老式堂屋,墙上裱着旧报纸,这种屋子温酌言只在童年时住过几天,当时曾祖母去世,父母亲带他去守了一个礼拜的灵。老屋子在梅雨时节尤其容易受潮,屋内随处充斥着霉味,他生了病,亲戚都说太娇气,让他父亲惯出来的。
从照片可见聂寒山有个很庞大的家庭,其中一眼便能认出他父亲,比他叔伯更精干的老人——不只因为衣着更加体面。一张脸在笑,眼仁里却藏着锐气,等聂寒山上了年纪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借着帮孟渊转达谢意的这通电话,温酌言也提了这一茬。聂寒山笑道:“你确定老爷子那是锐气而不是杀气?就那二愣子脾气,现在还能提起扫帚追着我揍。”
脑中大致描摹出场景,温酌言笑开。
聂寒山便又说了些老父亲的事,第一次成绩不及格把他揍个屁股开花,第一次吸烟再将他揍个屁股开花,再然后第一次看有色漫画又被他揍个屁股开花,总而言之,屁股饱尝悲苦。又问温酌言,温酌言说没有挨过揍,聂寒山咋舌。听得出有几分质疑,但事实如此,在温酌言的记忆里,温远是从来没有对家人动过怒的,对父母如此,对妻儿亦然。温远杜绝暴力,讨厌愤怒,排斥一切的情绪化。但再如何懂事的孩子也有调皮捣蛋的一刻,妻子偶尔出言指责,他便笑道:“言言还小。”
家里浴池很大,温远在工作后喜欢泡澡,把儿子剥光了放在腿间,带着他撩水花,玩泡沫,他喜欢隔着泡沫亲他的脸,用胡茬把他戳得咯咯笑。然后又会把花洒开得很大,让水声盖过他的声音:“言言不会有错,就算是错了,也是因为爸爸的错。”
聂寒山仍在说,温酌言觉得他的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起身倒了杯水,不留神踢到椅子,椅背上挂了太多脏衣服,头重脚轻,当即倒地。响动过大,许博摘了耳机从上铺探出头来,温酌言朝他摆了摆手,顺便跟电话那头停下来的聂寒山说没事。再回阳台,聂寒山的童年琐事言毕,无端提起前些日子他和他的合伙人关鹤一起去邻市处理的一个项目,看得出聂寒山有精湛的演说才能,内容深浅把持有度,对外行人而言不存在理解障碍,又能恰到好处地勾起兴趣。然而此刻的听众并非鼠辈,温酌言开始清醒头脑,尝试揣度老狐狸的用意。
然后又说起近来休息时间都被一位朋友拖去喝酒,翻来覆去都是感情上的问题,缠得他头痛。
“总结起来就是发展太过草率,结果后来交往起来吧,才发现性格不合。”
温酌言笑道:“那就……继续磨合磨合?”
聂寒山道:“磨合失败,要不怎么能这么要死不活?”
说是女方性情孤傲,而男方左右逢源,女方希望感情生活盖过一切,而男方经常在外奔走。感情在差异分歧中消磨殆尽,男方希望结束,但女方认为这样的状态只是因为男方对感情的不上心。两个曾经互相吸引的人在朝夕相处间越走越远,性事上屡屡不快,最终演变为相看两厌。
话题展开,温酌言心下逐渐了然。也就难怪为什么忽然找他聊天,预热环节做得太好,险些让他拖入粉红陷阱里。但温酌言也不恼,前两段关系开始以前,对象也会就自己的需要摸一摸他的底,他们这些人总是小心翼翼,江湖上混得久了,越是谨慎而狡诈。
“聂哥,”思忖过后,他出言打断,“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聂寒山销了音,旋即失笑:“行。”
温酌言也笑:“前些天孟渊帮他表弟做题,其中一题有关交集并集,集合a,集合b,集合c,我看了一会,忽然就想,这个圆乎乎的圈,其实跟人是差不多的。”
听见听筒那头已经笑起来了,温酌言一咧嘴,继续道:“每个人就好像圈里的圆心,除开那一点,整个范围都属于放射圈,而非点本身,就好像我认识你,认识孟渊,认识解思,同时我又是我老妈的儿子,再是某某某的旧相识,而你们,全部相加构成我的放射圈。圈的大小因人而异,a和b相识,其实只是集合a与集合b相交,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集合,交集之外的东西客观存在,缺了任何一部分,圈就会残缺不全。”
聂寒山没说话,未几,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好像是助理,让他签文件。
温酌言转了个身,背靠窗台,抬头便能看见上铺上戴着耳机狠命敲打键盘的许博,这人的世界挺简单,只要戴上耳机,立即进入无我境界。大概因为键盘声太吵,温酌言有些烦躁,一只手无所事事,便去拨弄孟渊上礼拜弄回来的吊兰——说是准备送人,却扔着不管,一直由温酌言照料。
那头助理的声音消失,然后听见聂寒山似笑非笑的声音:“所以笑点在于?”
温酌言道:“孟渊连交并集都不会做。”
那边哑巴了。
然后听见聂寒山咳起来,温酌言问怎么样,说是呛了口烟。
再开口时笑意盎然:“忽然想雇你来给我当文案。”
温酌言道:“本来就是文字工作者。”
“啊,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党和人民的喉舌,小温同志,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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