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要黑了下来了,残阳照在兵堡墙面,上面尸体成堆、血迹斑斑,用鲜血汇集而成的血流顺着凹槽流淌着滴落城下泥土,渐在倒毙在城墙下汉匈双方士卒的身上。
民玞们忙碌着搬动死去汉卒的尸体,他们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深怕侮辱到捍卫家园的战士遗体,他们又是这么的憎恨侵略者,把死去的匈奴人尸体唾弃地丢下城墙。
一面面扭曲着的脸,在说,他们奋战致死,不管是捍卫或侵略。
民玞们废力的扳开一张张紧握兵器的手掌,把武器整齐摆在一旁,有汉军的铁剑、矛戈,有匈奴的弯刀、大斧,无论是汉军的弩机或是匈奴牛筋弓,插在人体上的汉军三菱角箭,匈奴人的狼牙箭,这些东西在未来的几天里将变得十分珍贵,死守兵堡的汉军需要依靠这些器械坚持下去。
直至天完全黑下来,一队又一队戍卒又开始了他们的警戒,他们站在城墙之上遥望匈奴人的兵营,坚毅的脸庞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肃杀。等待戍卒们各自进入了位置,火把被丢出去,落在城外远处,城墙之上不准生火,城墙外的火把却是为了防止匈奴人趁黑偷袭。
之后……,片刻没有休息的民玞又开始了他们的作业,一根根擂木,一块块石头被搬上城墙,堆积成山。
经历一天苦战的汉卒们再也没有初来时的轻松,也就是在今天,他们当中有人战死了,战死者里面可能有他们的父亲或是儿子。许多人紧握零碎不值钱的东西,把它当成无价之宝捂在胸口,这件东西可能干净无比也可能沾满血迹,遗留在上面的含义无法用眼睛看,只能用心去感受,那是亲情和想念。
游牧民族总是瞧不起农耕民族的懦弱,认为农耕民族只会守着脚下的土地,像极羊群们只看到眼前的青草不愿移动。匈奴人永远不会理解,汉人正是对家园感到眷恋和深深的热爱,这才拚死作战。
战死对草原人来说是光荣的,习惯肉弱强食法则的匈奴人一生都在追求暴力的快感,杀人和被杀对于草原人,特别是匈奴人来说,那是昆仑神赐予他们的荣耀,死者光荣,活者劫掠,这是匈奴人认可的真理。
不可忽视的是,只要是人,总会想念一点什么……
医匠已经为林斌清理好了伤口,那是一道非常简单的程序,只是用清水用抹布擦拭伤口的血迹,然后用粗布简略的包扎。心情恍惚的林斌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屯兵屋,又是怎么拆掉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消毒,换上共和国伞兵专用的绷带。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呆呆的看着麾下战死者曾经躺过草榻,他抚摸凌乱的薄毯,似乎可以感觉上面还遗留,但却根本不存在的体温。
战争就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在眼前死去,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看见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如何战死,他甚至有点记不起和窦史颜、鹿吾左木相处时发生的很多事情。只依稀记得,窦史颜是一个大老粗,待人真诚;鹿吾左木是一个沈默寡言的家伙,做事直接。
今天,林斌失去了七名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战友,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他们为了一个信念奋战——保卫家园!
公孙宏走了进来,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他也满身是伤,伤口的粗布上涩出了血迹。他默不作声的坐在林斌旁边,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能够实现的前提是自己能活下去。
林斌发现了公孙宏的到来,他也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拆开公孙宏身上包得十分不专业的粗布。公孙宏不呼疼,说实在话,他正是为了伤口而来找林斌,相比起医匠的医术他更愿意接受林斌的医疗,至少那干净白皙的绷带看上去比较能安慰一名受伤战士的心灵。
“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死了。”林斌的语气很萧索,他扯断绷带,将两条绳头绑结实,“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可能是摔下了城墙。”
公孙宏看着林斌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里面有烈火在燃烧,像极要吞噬任何人。他迟疑了一下,扭动受伤的右臂,发现疼痛减少,“那罐铁疙瘩是什么?里面的水冰冰凉凉,喷上十分舒服。”
林斌问,“你看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怎么战死的吗?”
公孙宏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十分不愿意说出答案,一直在左右它言。他似乎对军候公孙熬十分崇拜,滔滔讲述公孙熬的指挥若定,讲到脱去衣甲激励汉军士气,他不觉间将声音加大了。
“我和公孙军候同姓”他玩味的说,“只要有时间,我也会成名立腕,你要帮我!”
林斌默视公孙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他眼睛里的阴沉,似乎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在为未来铺垫。林斌不是完全不知道公孙宏这段时间在准备什么,只是林斌不想去干涉,林斌才不在乎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名头在造势,也不在乎公孙宏在要求韩助晋升他为伍长时,告诉韩助那是林斌的决定。
公孙宏十分有耐心,他安静地等待林斌做出承诺,从以前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里,公孙宏得知一个事实,那便是林斌十分在意自己的诺言,不然也不会在独自逃生更有希望的情况下,还带着两个累赘。
林斌收拾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医疗品,然后站起起来,他看一眼公孙宏转身要走……
“稍等!”公孙宏苦笑,“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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