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铺呈,一路幽进,似是踏入山中,烈阳落下点点斑驳,透过榕林枝杈,斜来的光线托着细尘飞舞,让人终有那么一点儿还在尘世的依托感。
榕林外围是不时隐现的环绕走廊,皆尽挂了竹帘,应了夏日的景气,没有人走过,安静极了。
晏子叔许久不曾来,只觉榕林更盛了,脚下的木桥也更深远了,他走了一阵,除却蝉鸣香气,浅池戏鱼,再没有别的存在。
心下慌了慌,他便疾走了几步,这一走,一抹幽蓝便撞入了眼。
他并脚收住身形,捻了捻衣角,无声地站住了,再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心在一揪一揪的跳,抖着他的呼吸,硬是掐着节奏给压了下去。
那人坐在木桥边缘,双足落入了水中,一袭水蓝的流衫堆在身后,尽是幽沁幽沁的明艳。
光裸的小腿自雪白的流衫而下,玉白的肌肤也就更明晰了血脉的纹络,像是一副极浅极浅的画,就那样沾着还未干涸的墨迹,一路挂进了水中。
过长的墨发挽了斜髫,侧耳滑下发梢,水蓝的发带安安静静地蕴贴在耳际,那耳廓也就明俏俏地圆润了耳垂,让人明见了细细的耳孔。
一线斜光恰到好处地映了她的侧颜,无法看得清精致的容颜,只能见那一点儿盈光胧韵了盛光,翘在唇角的愉悦也就熠熠而显了。
她左手揽着鱼食的匣子,右手捻着鱼食丢进了池中,鱼盛而来,翻滚的水花中,似是不能抵挡鱼群绕在玉足上的轻痒,人轻轻笑着,好似全然未曾发觉晏子叔的到来。
神武元年晏子鱼已经十七,历经神武五年,光照十年,三十二岁的晏子鱼还如少女,这是晏子叔一直羡慕她的一点,也是他心上无法抹去的殷艳,好似轻轻一戳,心上便能崩出血来。
晏子叔无法忍耐,一步踏前,这人就回过了头,颜颊拢了更盛的光,未涂脂膏的唇色明艳而来。
“我小睡刚醒,闲来无事,来喂喂鱼。”
晏子鱼抿唇轻俏,微微退了身,歪靠在栏杆上,“子叔你这大忙人,怎会有闲心来看我这闲人?”
“姐姐若是闲人,大晋恐怕就再无忙人了。”
正面见了哪一张熟悉的颜,晏子叔心头一绞,人就怎么也动不了了,远远一行礼,“子叔有事,需得姐姐帮忙。”
晏子鱼倦然笑笑,眸底重新落入池中,“你有事,该去求太后,何须问我。”
“此事非姐姐不可。”晏子叔再度踏前,几步走到晏子鱼跟前,一掀衣袍地端正跪坐了下来。
晏子鱼一挥袖,罩住了小腿,衣袖落入水中也不介意,淡道,“你承恩宠,不该恃宠而骄,也不该自寻私党,如今乱了事,让我出面,岂非让人置喙我与你们同流合污?”
“我结清流社,无非是收容一些文人雅士,他们清傲秉持,看不惯宫闱乱事,但看我并非单凭恩宠而骄,也是真心待我。祖父一代名臣,如今出子康子叔之辈,百世之后,定然为人唾骂,我不过争这一点儿明心,让他们少嚼一些舌根子,也让他们明白,我并非以色事人之辈,只是苦于身体欠佳,不能立于朝堂罢了。”
晏子鱼摩挲食盒的手一顿,缓缓侧首,眉眼冷敛,不知情绪地看着晏子叔,“你是在怪我没保护好你?”
“何曾!”
晏子叔急忙解释,见晏子鱼冷敛不变,伏地一叩首,“掖庭之事,子叔日日不敢忘,命而由此,子叔早不做怨尤,只是其心不泯,不得不争上一争。”
“你起来,我受不起。”
晏子鱼冷道,“你结清流社我不想管,但他们秉傲清持,你早该清楚。你们彼此互相利用无可厚非,但他们私下以文章词作祸乱人心,就是你的失职。如今还弄出师流洇这么一个戏子,以一出饿鬼之戏讽刺时势,她就该死。我救不了她,也不想救,你回去吧。”
“她不沾时势,不过是为社中人利用,又是个嗜艺成痴的人,见此戏寓意甚好,又能传扬师家社戏,故才行险一试。”
晏子叔抬头,眸底殷切而炽烈,“姐姐不曾看过她的社戏,若是看过,定会惜她,也定会舍不得社戏此法断了承传!”
“戏子就是戏子,博取他人名面而活,何曾有了自己?”
晏子鱼音气儿更冷,“人活一世,若不能以自我而活,算什么人生在世!就算她能惟妙惟肖仿人而活,也终究只是学人其形,学不尽其神,算什么本事!”
“并非如此,我先时也以为她是如此之人,曾不屑见之,可姐姐若是看过,定会知其妙处,也知师流洇此人并非以形归神,而是以神归形,她的人,千变万化,是当世独有,绝非一般人!”
晏子叔恳切道,“姐姐若不信,此次风原寺以戏论道可前去一观,届时在定夺救还是不救,如何?”
“你这是铁定心思要我前去了?”
晏子鱼撩眼,冷清清的寒气迸发出来,“是不是你届时还要以命相搏,迫我出手之际,也替你揽了人心?一举两得,却陷我与险境,你可安的真是好心!”
晏子叔脸色一苦,低头道,“姐姐心算,无人能及。我知你曾许诺太后除却宸帝之事再不管其它,如破此言,定会再嫁。可师流洇确实难见,我私心有,惜才也真。若姐姐真的救下师流洇,清流社此后归姐姐所有,以姐姐之名,他们定然比信我更甚,祖父之名,不仅能保全,还能在姐姐的基础上更为尤甚,何乐而不为?”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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