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帅。”他听见其中一个女汉子挺不客气地说,可能是因为他的表情不是太好。她忿忿然地跟朋友嘀咕,“这年月还玩忧郁,老娘都比他爷们。”
他无缘无故添了一肚子火气,无可奈何,直起腰离开那棵树,也没往远走,慢腾腾地转到树后面的人行道内侧。正在下决心要要往自习室的方向挪,就听见那汉子忽然拔高了声音,音调变得悦耳又兴奋,“夏老师,您今天这么晚才下班啊?”
这个姓,对他来说实在是无比敏感。他禁不住从树后面转过头来,往那方向看过去。
奇怪。当你很小的时候,这世界大的无边无沿,当你长大了,这个世界就开始急剧地缩小。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停下脚步被女孩子围住,随和开朗竟然一如往昔。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也跟当年那个窝囊小孩没什么区别,恍然之间十年岁月被揉成一张废纸团,他心里翻腾的错愕难过,就跟当年那对表姐弟叫夏末大哥时他感受到的一样。他惊讶的是那感觉他以为忘了,却记忆犹新。
这不是太可笑了吗?那可是抛弃你的人。当你又小,又可怜,又无助的时候,那个人让你相信他绝不会再让你尝到孤独的滋味,再然后他就奔向自己的前程对你不闻不问,把你当作一只被转手的小狗崽。尽管,你跟他父母的家就在同一个城市,尽管他当年离家就是为了来这里,而他今天依然在这里。
夏小舟在树冠的阴影里站了一会,咀嚼着这份早该忘记的幼稚的怒火和心酸。可是等夏末的背影又出现在前面的时候,哪怕只是用眼睛品尝那份久违的温暖和熟悉,也足够在顷刻间吞没了他胸口的这点黑sè_qíng绪。
他情不自禁追上夏末的脚步,目光焦灼在夏末的脊背,在他身后远远地跟着。他跟着夏末离开校门,初夏的傍晚城市中温暖的风里带了淡淡的花香和湿润的泥土味,夏小舟走在人群里,虽然有些出汗,但是那些发烧后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他不想要什么,他只是忍不住好奇,他想知道夏末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大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想象过许多,当他还小的时候,他在想象里参与着他的生活。何唯没有说错,夏末曾经是他的寄托,当别人希望他看轻自己的时候,他总是会想到,他哥哥如果知道了的话,是绝不会喜欢那样的。
夏末走进了地铁站,他也跟了下去。夏末在地铁上一直在看手机,所以夏小舟仗着胆子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在交通晚高峰里,很少有人会回头四处看。
夏小舟想象不出夏末讲课的样子,他也从来没想过夏末会留校当老师,以记忆中夏末的性格,他不适合过学者生活。而且即便是现在,他看起来也不像一般大学老师那样衣着随意,神态安详,再挂一点实验室揉搓出来的未老先衰像。他看起来就像学者的反面,活力充沛,神采奕奕,衣着考究,甚至还有副一看就是花了大量时间打造出来的好身材,学者哪有那种时间可以浪费。
可是好的一面是,夏末变化的部分非常有限,也许他成熟了一些,但是八岁的夏小舟已经当他是大人,体会不到他当年有没有不成熟。夏末在地铁上听微信的时候笑了出来,依稀就是当年的模样,夏小舟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童年那些已经被虚化了的记忆,就像小时候的涂色本子,黑白的轮廓里渐渐重新添上了温暖的色泽。
夏小舟跟着夏末钻出地铁站的时候,发觉自己走到了距离一条河不远的地方,他跟着夏末走了很久,经过河边的一块小型高尔夫球场,再拐上另外一条街,就几乎完全是居民区了。路边卖水果的,溜狗溜孩子的,一派热闹的市井景象,夏小舟几次被孩子和狗挤开,差点要跟丢了夏末。幸好夏末的脚步放慢了,完全像是在散步,一路时不时地跟卖水果的商贩,溜孩子的大妈打招呼。
夏小舟好奇地仔仔细细观察着夏末的举止语言,猜测着他开口打招呼的这些人谁跟他更熟悉一些,他更喜欢哪一些。夏末住的小区没有特别严格的进出门限,夏小舟轻易就走了进去,在小区里遛弯的人比外头的更多,有个溜孙子的老太太明显喜欢他,拍他肩膀的样子就像对待自己的孙子。
最后夏末走进了小区里临街的一座楼,夏小舟在单元门外最终停下脚步,盯了一会那扇紧闭的大门,转身走到楼下的花坛边坐下,仰头看着那栋楼。他估计夏末会选靠东的高层,从窗口能一眼望到河边的草地和公园。但他的想象也仅仅到此为止,他不能穿越那些墙壁窥探夏末的生活。
五月的暮色低垂,城市中心的小区宁静而闲适,小舟感觉到一阵快乐。就像在一个难得晴天的傍晚,金星坠在天边,湖面甩过一条鱼尾,破碎的水波在寂静中清脆悦耳,而这一幕除他以外无人看到。
他悠闲地坐了一会,回想着他今晚的这种尾随行为其实有个非常鲜亮的名字——变态跟踪狂。他独自笑了笑,一直坐到月上路灯头。
回程变得平淡无奇,小舟缓慢地走着,他亢奋起来的精神慢慢平缓,高烧过后的疲倦感开始重新出现,那些来时路上仿佛被魔力点燃的一切景物又重新失去光彩。生活就是生活,并不会有什么魔幻的魅力。不过两周以来低落的情绪终于重新回到正常值,他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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