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等歹人现世报。他们决定不报,自个儿安生,不再管那些国仇家恨的事。年轻一辈血气方刚,也许还想报仇,老头们说了不听话的人就签生死状,去了就别回来,要死就死远点。」
裴清和闻言轻笑,他知道这并非长辈们无情,他也相信杀人香里没人这麽蠢,何况他们都是能忍之人,偷生并不可耻,要不他们也不会传承至今。
其实他们早就觉得靖王有古怪,要不是太过强调义字为先,也不会落得今日。现在看清狼子野心,回头还不算晚,上头那些老者也该晓得重情讲义也得看对象。
当日的贵人,未必会一直是贵人。
蓝大夫到外头透气,裴清和守在秋灿身旁,一会儿便轻声说:「还疼麽?」
「噫。」秋灿掀了道细长眼缝瞄人,他以为裴清和要取笑他什麽的,但看到的是裴清和下巴脸颊有青影,模样沧桑颓废,又心事重重的郁闷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麽笑就是不疼了?」
秋灿答道:「疼死了。可你的样子真滑稽。」
裴清和虽然俭朴却不穷酸,向来把自己仪容打理得体面乾净,莫怪秋灿看他这样颓废会想笑。他扬手要教训秋灿,说了句:「你就是不管好这张嘴,欠打。」
「唔。」秋灿以为要被弹额或掐脸,本能闭眼,结果落到脸上的只有轻如羽絮的碰触,裴清和的食指指背轻轻刮过他鼻梁,他睁开眼一脸茫然。
「方才我跟蓝师叔谈的事情,你都听了?」
「差不多。」秋灿表情无辜,他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自己哪儿也去不了。
「我会陪你的。」裴清和将秋灿一手轻托回床板上,指腹细细磨擦包裹在外的纱布。
「你的内伤……」
「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还好。」
秋灿愧疚又难堪的闭上眼,告诉他:「对不起,严泓之在碰上你们之前,是跟我在一块儿的,要是我能把他拖住,也许你们就不会遇上。」
「秋灿。」裴清和轻叹,语气比稍早还要温柔而认真。「很多事不是你的错。人的一生有许多机缘、契机,也有许多选择,但不是什麽都由得你。」
「这我知道。」
「要是你觉得自责才能好过,就给我把伤养好,然後用那把琵琶弹一首曲还我。」
「唔……裴大夫,我这样恐怕没法子给你操办喜宴的事情。不,说不定还得麻烦你、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裴清和莞尔道:「朋友不就是如此,相互欠人情,彼此拖累,必要时一块儿落水,谁拉谁一把都要一身湿。」
「朋友啊。」秋灿傻笑两声。「你真不後悔认识我?」
「现在还来得及麽?」
「想干什麽你。」
「把你扔下船喂鱼呀。」裴清和开他玩笑,却埋首在他颈侧,闷声道:「我後悔当时没带你走。龙霜城的时候也这样,靖王府的时候又这样。」
秋灿挺不习惯裴清和忽然这麽低落自责,其实裴清和并不欠他,虽说承诺了一命抵三命,实际上却已经对他付出太多,他心里慌乱,涩声道:「不是我一个人,最後你不也带我走了麽。把我从北方带回南方,又托你的福,我现在得救啦。你别这样啦。」
裴清和起身点头,魏大夫走下船舱和裴清和对看了眼,裴清和发现秋灿明显呼吸急促,於是主动要求帮秋灿换药,秋灿这才松了口气。
「你痛就叫吧。」裴清和对秋灿这麽讲,秋灿仍努力忍耐,痛处的炙热感不断袭击秋灿,渗入骨髓又转而生出一股寒意,疼得教人发抖。
尽管无法减缓秋灿的痛苦,裴清和的动作还是极其温柔。
「秋灿……」
裴清和眼睁睁的看着秋灿流泪,而他无能为力,越看越心痛,或许避开不看才好,但他还是选择留在这人身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我逃跑的时候,闻到属於你的……呼、信物的花香……」
「嗯。」
「然後我想,那一定不是错、错觉。」
裴清和用指腹揩去他泪珠,听他艰涩的讲着:「只要有你,我就能得救。这也是你讲的,注定好的,我相信……相信你。呜、马的痛死了。」
「多休息吧。」
「平安扣呢?」
「一直带着的。」裴清和把平安扣拿到秋灿眼前,挂着温煦淡雅的笑,这一刻秋灿觉得自己见到很美好的景色,确定裴清和平安无事,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
「裴大夫,其实你生得挺好。越看越……教人喜欢。」
裴清和微愣,自嘲道:「这话是说我顺眼?」
「人如金雨,无风自香。」
第16章 拾陆
「给我镂身吧。」秋灿这麽要求。
裴清和本想劝他别犯傻,这事一旦做了就没得後悔,秋灿却说:「可你背後不也有整片火凤纹麽。」
「你怎麽晓得?」裴清和打趣的说:「原来你偷看我洗澡。」
「我去你的!那背上橘金到艳红多刺眼,瞎子才会同住屋檐下还没见过。」
裴清和失笑,其实就算同住屋檐不见得就能和他这般亲近,但秋灿是特例。秋灿想镂身的理由很多,他告诉裴清和反正现在手疼得要死,就算拿针刺他,他也觉得没什麽,搞不好还能转移注意。
本来为了吓秋灿,裴清和特地趁船停靠港口时拿来各种长针,秋灿眼睛眨也不眨坐在榻上把背对着他,他用火烧炙针头消毒,一面问:「想我给你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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