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白被他吓得想缩脖子,只是衣领被拎着缩不进去,看齐峻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知道今天不说实话是不行了,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把心一横眼一闭:“殿下的面相是短寿,西南山中本就该是殿下葬身之地,所以我才引了殿下去那蛇蟠之处。若不然,我也不敢随意伤折无辜之人,那是极损阴德之事,于将来渡劫大大不利。”
短寿两个字仿佛两柄铁锤重重砸在齐峻头上,让他一阵头晕目眩,连拎着知白衣领的手都松开了。知白脖子上一松就想溜,但伸出脚却想到这是在东宫之内,根本溜无可溜,只得垂头丧气站定了等候发落。齐峻定了定神,把涌上胸口的一股气强压下去,沉声道:“你果真会相面?那我为何至今未死?”他突然想到了皇后,“母后也是重病难愈,你不一样替母后延了寿么?如此说来,这相面之术也并不可靠。”
“那,那却不同。”知白偷眼瞧着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娘娘的命线若断若续,本就有连上之机,这一病并非大限,而是大厄,既是厄,便可能有解厄之法。可殿下你——你的命线其实,其实已断,这却是万不可能……”
“那我为何还活着?”
“这——”知白答不上来了,半晌才道,“若说面相上实在不该如此,还要请殿下让我瞧瞧左手。”
齐峻毫不迟疑地伸出手,知白用一根细长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划了一下,突然不动了。
“怎么?”齐峻哑着声音催促。
“殿下这里是——”
齐峻低头看看他手指点着的位置,那里是一块伤疤——在西南山中斗巨蛇时他被甩飞出去,在半空中曾伸手胡乱抓了一下,揪住了蛇尾。只是非但没有抓住,反而被粗糙的蛇鳞掀掉了掌心的一层皮,如今伤口虽然长好,却留下了一块疤痕,所有的掌纹到了那里都消失了,他的掌心留下了一块寸许见方没有掌纹的空白部分。
知白抓着他的手左看右看,最后面色古怪地抬起头来:“殿下的掌纹已断,什么都看不出了。这,这委实是少见……”
齐峻怔了一怔,陡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不无凄凉,却更多地是傲然:“看不出了?可见相术亦并不是天命,即便天命如此,可我命由我,并不由天!既然我不曾死在西南山中,那——那个位置终究也会是我的!”他抽回手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缓缓回头看了知白一眼,眼神冰冷。
知白在山中长大,对于危险的感觉跟小兽一样灵敏,齐峻只看了他一眼就教他浑身冰凉,福至心灵地冲口而出:“殿下放心,这些话我绝不会对第二人说出半个字!”
齐峻站在那里有片刻迟疑不决。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想灭口了这个神神道道的小子。刚才知白说的那些话,什么龙生九子,什么短寿,随便哪一句被传到敬安帝面前,就足够他这个太子被废掉一万次!可是——如今真明子还是国师,没有了知白,他拿什么去与真明子对抗?纵然他能胜过齐嶂,可皇后远不是叶贵妃的对手,倘若再没有知白,那仍旧是如从前一般被死死压着。不,或者情况还不如从前,如今这满宫里可正传着皇后是不祥之人的传言呢,若是此时知白死了,还不知敬安帝心中会作何感想……
齐峻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知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变化,连忙讨好地对他龇牙一笑。这人生得俊俏总是有好处的,饶是齐峻满心杀气,看他这副模样紧绷的唇角也不由得松了松:“你这样的出家人,倒是实在少见。你师父居然还说你资质极好?好在哪里?就好在用人命去填蛇口?纵然我命在旦夕,你这么做心里也过得去?”
知白尴尬地搓了搓手:“殿下怎么又提这事……其实殿下当时——若是没我的草药,殿下已经伤重那个……我本来以为,不过是将殿下过世的时辰向后挪了挪……其实那时殿下命数已尽,并不算我伤人性命……”
“我是说你这心里!”齐峻毫不客气地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纵然是拖着一具尸体去喂蛇,你也忍得?有道是人死入土为安,纵然是陌生人都有捐棺筑坟之义举,你这出家修道的人,倒能让我连死后都不得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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