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康帝身边一直随着的御侍荆云,宴子桀知道昨天是他为自己动功疗伤,心中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得了这样的高手相助,真是如虎添翼,言语之间,倒是对荆云颇多了几分亲近。
荆云心里认定了胡璇是个侫幸之辈,打心底对这兄弟两个就没好感。若不是皇帝命他医治,他才懒得理会这种人。再加上平日他本就性情冷淡,宴子桀几次与他搭话,他碍着皇帝的面子应付了两句,倒让宴子桀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酒宴刚布置停当,传事的太监又跑来说矫骑将军雷延武在外头候着,要见皇上。
宴子桀一听,心下大惊。他当年争战杀场,曾与这雷延武数度交阵。双方都是主将,虽然没有正面交锋过,便言传之间,于对方的相貌也是颇有印像,怕他认出自己来,便要向楚王拜退。
楚康帝也是皱着个眉头,满心的不高兴。他做这个皇帝最开心的便是吃喝不愁、银钱无尽,最头痛的就是国家大事、军机谋策,心里度念着这雷延武一来必是要谈什么出征呀、战略呀,心里就闷得发慌。可楚国长年来的边防都是雷延武守着,这个矫骑将军他又得罪不起,怏怏的宣他进见。
一听宴子桀要退下,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唠唠叨叨的将军,他当然打心里的不愿意,好说活说的就不让宴子桀退下。便这么说话的工夫,殿门一开,雷延武便由门外走进来。
宴子桀见躲也躲不过,只好心里念着阿弥紽佛求他别认出自己来,硬着头皮坐在席上。
雷延武拜过礼,果然如楚康帝所料,便要讲攻宴的军情,蓦里见边上坐了个俊郎的青年,自己也觉得几分面熟,一边细心的打量宴子桀,边向楚王道:“皇上,臣想向皇上禀的是军机大事,这位公子……”言下之意,便是想让宴子桀退出去。
宴子桀用余光看了看雷延武,也知道他在注意自己,心里巴不得快些退出去,便要向楚王拜退。
楚康帝却笑了笑,分毫也没有要谈国事的样子,向宴子桀摆了摆手,对雷延武道:“他叫王桀,便是昨日将军见过的王旋的弟弟,朕与他们兄弟合缘,设下酒宴,将军不如同席同乐。”言罢,也不等雷延武回话,便对伺候着的太监道:“来人呐,给雷将军赐坐。”
雷延武余光看了宴子桀几眼,竟也没再推就,顺着皇帝的意,坐在了宴子桀对面。
席中楚康帝有一句没一句的向宴子桀打听胡璇的喜好,雷延武则自然是对军情一言不提,旁敲侧击的打听些宴子桀的身世。
宴子桀知道雷延武可能是看着自己眼熟,想打探底细。好在他和胡璇早便通过口风,自然是与胡璇对楚王讲过的经历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楚康帝自然不爱听雷延武问的这些个内容,在边上跟着宴子桀起起哄,好像自己多么了解兄弟两个的过去一般,草草结束了雷延武的问话,一心就寻思着从宴子桀嘴里多问出点什么来讨胡璇开心。
宴子桀小心翼翼的挨了两个时辰,便以自己抱病初愈、体力不支为由退了席。楚康帝无奈,只得同他一起去厢房探望了胡璇,便同雷延武离开了养心园。
“璇,你好些了么?”坐在胡璇的床边,宴子桀尽量使自己的表现显得温情些,伸出手轻轻抚着胡璇的脸庞:“饿不饿?我叫人给你弄些东西吃。”
胡璇轻轻摇了摇头。
“打起精神来。”宴子桀低下头,凑近他的脸颊,柔声说道:“现在我的伤算好了,体力就要慢慢恢复了。咱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你身体没大碍了,咱们就上路,回宴都。报你一家人的仇,手刃了宴子勇那恶贼!”
胡璇这才正过眼来与他对视:“……子桀,你知道么?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希望一个人死。”
“我知道。”宴子桀疼爱般的望着他,手停留在胡璇的脸侧:“璇……你恨我么?你会因为这件事恨我么?”
“……”回避宴子桀温情的目光,胡璇转过脸去,没作声。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宴子桀背对着胡璇,坐正了身子,声音中几分悲切的说道:“即便我做什么,在你心中,也弥补不了他的罪是么?因为这样,我们……”
听着宴子桀似乎别有意味的话语,无可否认的,胡璇的心里动摇着。可是仇恨……一家十一条人命的仇恨,这对于胡璇来说,更甚于国土被夺的的仇恨——就算这笔帐不记在宴子桀的头上,难倒就可以还念着自己的一厢情思,希望和他快乐的相处下去么?
爱人,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现在,连兄弟也做不成了。只是两个陌路人——当他达成他的目的得到皇位,当自己达成目的,亲眼看着宴子勇死去的时候,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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