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树叶摩挲声回应顾沉舟叫喊——但也仅仅这样了,应该出现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贺海楼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顾沉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往回头路走了几步,同时再次扬声叫贺海楼的名字——这不是什么占地辽阔狩猎动植物层出不穷的亚马逊大森林,也不是危机潜伏的黑夜——大白天的在树林里好好走着不声不响就不见了,除了自己主动离开外,没有第二个答案了。
但这样一边往回走一边叫了三五分钟,顾沉舟还是没有得到贺海楼的一点声息。觉得对方大概走得有点远了,他索性停下,摸出口袋的手机,拨通贺海楼的号码。
音乐突兀地在森林中响起,正等着贺海楼接电话的顾沉舟一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贺海楼坐在离他也就两三米距离的树梢上,一下一下地抛着手中的猴子。
“……贺少?”顾沉舟已经不知道贺海楼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了。
“顾少。”坐在树梢上的贺海楼冷淡地看了顾沉舟一眼,接着他忽然将手中的猴子朝顾沉舟丢去!
顾沉舟反应不慢,刚刚伸手接住,贺海楼毫无征兆地从树上朝他站着的地方跃下,动作随便得就如同他刚刚随手丢出的那只猴子!
这离地至少有两米半的高度!
顾沉舟一呆之后没有傻在原地,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托住从树上跳下来的身体——但落地的人以更快地速度和更粗鲁地动作嫌恶地推开他!
顾沉舟面色一沉,手臂画了个圆,由托变抓,一下擒住贺海楼的手腕。但刚一接触,他就觉出不对,再看见贺海楼手背上开始化脓的伤口,他神情缓了缓:“贺少,你的伤口化脓了。”
由伤口引发的低烧吗?——从昨晚开始的?
想到昨晚贺海楼跟猴子低语的样子,顾沉舟心下恍然。
这么说着,顾沉舟顺势退后一步,让人自己站稳,同时去翻背包,将几种合用的常备药物取出来。
但本来只是神情烦躁的贺海楼在看见这些药物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阴郁尖锐,抬起手臂就对准顾沉舟的胳膊。
顾沉舟的动作瞬间僵滞——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手掌——他顿了顿,以极缓慢的速度,张开五指,手掌微斜。
盒装的药片,罐装的药水,接二连三地掉落到地面。
贺海楼的手臂顺着药物的掉落缓缓下移,枪口始终对准那几盒东西。
顾沉舟双手摊开,以最不刺激人的速度和动作慢慢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砰!”
枪声奏响!
这一声喧嚣像是打破了什么禁咒,贺海楼站在原地,单手举着枪,所有的烦躁和阴郁都化为漠然,他就朝着掉落在地上的药物点射,罐装的药水在他第一次开枪时就被射穿,罐身高高弹起,里头深色的液体在半空中绽开一朵小小的花苞,转瞬即逝。
震耳欲聋的枪响掩盖了属于森林的其他所有声音,掩在树梢和草丛之后的生命快速奔离这块区域。
顾沉舟的神情由一开始的冰冷变为平静。等贺海楼打空了一匣子子弹转身继续向前后,他也没说什么,跟着朝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这一次贺海楼走在前面,路上再没有谁开腔说话,直到穿过森林的最后一段,沿着石头山道爬上半山腰,看夜色第三次笼罩这片地区。
山腰的风比山脚大上许多,茂密的树林和植被被岩石与峭壁替代,出于安全的考虑,顾沉舟没有生火,简单地吃了还剩下不少的食物,就挑一个相对背风的区域固定帐篷,和前几天一样洒上驱虫药粉,收拾好背包,打开手电筒和β灯,把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切准备妥当,顾沉舟走出帐篷,朝站在山道边缘的贺海楼走去。
“这边风有点大,晚上不升火。周围又都是岩石没多少动物,多半不会出什么事,贺少先去休息吧?”
崖边的风猎猎地吹,一整天的闷头前行让贺海楼的脸色好上不少。他仿佛没有听见顾沉舟的话,指着漆黑的山下说:“顾少,你觉得现在离山脚有多少高度?”
“两百多米。”顾沉舟回答,从森林到山脚的距离,从山脚到山巅的高度,这些都是来之前就做好调查的。
“可以摔死人了。”贺海楼喃喃着。夜晚已如一层不透光的黑纱自天空笼罩下来,顾沉舟没法看清楚对方的神情,只觉得站在身旁的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含混,“有时候我会想,从这里向前一跃,然后……砰!”他做个手势,嘴里配上轻轻的爆破音。
顾沉舟配合地笑了一声:“贺少还喜欢玩蹦极啊?”
贺海楼转头看了顾沉舟一眼。
这不是车水马龙灯火霓虹的城市。
山道上很静,两人站得也很近,但贺海楼的这侧头一看,顾沉舟依旧只能凭借稀微的月华模糊地辨出对方的表情。
他似乎在笑。
顾沉舟刚刚这样想着,贺海楼就双手插在口袋里,在他眼前,朝前方的黑暗,轻轻一跃。
顾沉舟在原地足足站了一分钟。
然后他没有进行任何的试图救援的行动——比如大喊大叫、猛拨电话,飞扑到山道边沿朝下伸出手——只是跟贺海楼一样,轻松地朝前一跃。
极短暂地下坠之后,双足重重踏上石地,顾沉舟站稳身子,就看见在这块小小平台上,倚靠着石壁的、正打火点烟的贺海楼满面惊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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