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蓝玉谋逆定案,诛九族,自公侯伯乃至朝中文武官员,六部俱被牵连,尤以兵部为先;朱元璋诏告天下,作《逆臣录》。
兵部尚书齐廓岩腰斩于市,原北疆校吏许慕达削去官职,发配从军。
该案牵连两万人,与胡惟庸之案并称“胡蓝两狱”,开国功臣遭朱元璋清洗一空,朝中百官见锦衣卫,俱极尽阿谀之能。
张勤家人接了破破烂烂的带血飞鱼服,哭得死去活来。拓跋锋取出朱元璋钦赐的铁券,亲手交予礼部左侍郎,相对唏嘘半晌。
那铁券乃是免罪金牌,朱元璋为抚恤年老侍郎,以补偿其独子为国捐躯,遂特赐铁券一张。
侍郎将铁券供在正厅中,从此光宗耀祖。
拓跋锋被云起踩了一脚,嘲讽的笑容方自觉敛去。
锦衣卫正副使离了礼部侍郎家,徒步回宫。
云起这些时日以来,心中想的俱是蓝玉那话,蓝玉非是危言耸听,从蒋瓛,蓝玉的言语推断,朝廷众官都一致认为,锦衣卫的权利已经势大难制。
文武群臣要确保朱元璋死后,朱允炆能控制得住锦衣卫,便极有可能上书弹劾,请求削去一人。甚至会将削去那人胡乱治个罪名处死,以威吓后来者。
曾经手握大权的毛骧便是最好的例子,当胡惟庸一案不可收拾,廷外言官近百齐跪,朱元璋便只得斩毛骧以平众怒。
若局势演变到最糟糕的一步——朱元璋要斩拓跋锋,自己该如何求情,才能保住拓跋锋的性命?
换句话说,若被斩的人是自己,拓跋锋是否会……
“看甚”拓跋锋面无表情道:“你看了我一天。”
“……”
云起蹙眉摇头,拓跋锋随手撑着宫墙,将云起压在墙边,道:“想师哥了?”
云起随手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脸,问:“你有多少银子了?”旋推开拓跋锋的手,朝宫内行去。
拓跋锋疑道:“钱不是你管着么?”
云起一想也是,答道:“加这次的赏钱,估计有一百二十两了。”
云起朝锦衣卫大院内行去,道:“百余两都拿着,辞官卸职罢。”
拓跋锋一听来了精神,大步追上云起,转身倒退着走在云起面前,笑道:“你想辞官了?”
云起没好气道:“不是我想辞官,是你辞官。回家娶媳妇儿罢。”
拓跋锋一脸茫然,道:“这话怎说?”
云起一面走,一面道:“我怕……你会有危险。你先回家去,再过几年,等皇孙登基了,我便回来,以后咱买俩房子靠在一处,作邻居……”
拓跋锋蹙眉道:“回家去?回谁的家?”
云起停下脚步,想起拓跋锋是孤儿,纵是回克鲁伦河,那处也已成了荒原。
二人进大院,那时院内小伙子齐出,在院角凑作堆,不知闹甚。
秋阳温煦,梧桐落叶满地,数十名锦衣华服的侍卫各个起哄,笑着喊道:
“嘿哟——嘿哟——”
一群侍卫朝墙角挤个不停,密密麻麻,竟是数十人将一人挤在大院角落里。
皇宫中穷极无聊,不知从哪年起,宫内侍卫偶尔闷得发慌,力气无处使,便常喜欢随手抓来个人,推到墙边,一拥而上,呼朋引伴,玩那脑残的挤人游戏,名唤“嘿哟”。
年轻热血的侍卫们一面“嘿哟嘿哟”,一面出足力气,群起而挤一人,将那被欺负者挤得尽了兴方罢休。
云起拓跋锋打小进宫当侍卫,自是从小被“嘿哟”到大,大凡宫中男子,除朱元璋没人敢抓来“嘿哟”以外,就连皇孙朱允炆也被挤过好几次。
论起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还是上百侍卫群挤当朝太傅黄子澄,将其挤成帽丢鞋歪,小便shī_jìn,衣裳凌乱的空前盛典。
从那之后,黄子澄在宫中行走,只要见了超过三个侍卫勾肩搭背,便识相绕道。
云起只当见不到,与拓跋锋走进院中,不再谈论先前所说之事。
被欺负的人多了去,自不会有人小气得去朱元璋面前告状,只不知被挤在角落里那人是哪个可怜虫。
云起进了房,房外“嘿哟嘿哟”声不绝于耳。
云起搬了张椅子,坐在檐廊下晒太阳,拓跋锋在他身旁蹲了下来,道:“有什么危险?”
云起忽然想通了,笑道:“没什么危险,相依为命,死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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