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奥,是你太天真了,你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朝你招手要救你出去,都视而不见,迟早有一天你会把自己逼疯。”
韩淇奥退了半步,脑袋嗡嗡作响。
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朝着空茫的方向,伸出手来。
像是来自地狱的诱惑。
“你累吗?”
“让我带你出来。”
“我保证,这一次我会很温柔,再也不会让你疼。”
“you y word.”
那天的一场谈话,像是撬动了韩淇奥某个封锁的关口,他陷入反思,被打了个岔,就没有功夫再纠缠如何劝尹义璠走这件事上。
况且尹义璠想怎么样,他从来很难动摇。
韩淇奥知道自己有问题——他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漠然太过了。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带走母亲和弟弟,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幸福。
他已经感受不到幸福了。
没有什么值得他高兴,也没有什么值得他难过。他在赌场工作,面对各色各样的人,有挑衅,有轻慢,有觊觎,他使出三分力气来周旋,轻车熟路,却没有一次感受到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悲哀,什么都没有。
一次梅在下班后将他堵在更衣室,炽烈地告白,他只是听着,目不转睛看着女郎碧绿的瞳仁,对方仰面要亲吻时才意识到他竟然在走神,又愤怒又丢脸地质问他:“joe!你是个假人吗?”
他当时面无表情将她推开,说了句:“我该下班了。”
就连回到家也是一样的。
饭桌上他从不开口言声,吃饭更像是象征性地示意,于是身形越发清减下去。
曾平阳偶尔会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不饿吗?
他只是微笑地摇摇头,仿佛连答一个字都的yù_wàng都欠奉。
曾五小姐是那般雷厉风行的一个人物,而今回归到家庭,对着儿子也不知道如何轻言软语,只能够无措地看着他与她越拉越远。
她试过与他交流,却总是寥寥几句就被他截断了话头。
“妈妈,我很好。我没有不开心。”
“妈妈,看到你和弟弟安全,我就很幸福了。”
可少年眼里空荡荡如鸿蒙之初,没有天,没有地,只是雾蒙蒙的,装得下所有,却又一无所有。
他将自己的心彻底锁了起来,或者连他自己都已经意识不到,他竟还是有心的。
曾平阳上一次问他,你想过未来吗?他说了一个满分的回答,赚钱养家,看着弟弟康复,长大成人,看你平安幸福。
唯独没有提及自己。
她怔怔然望着儿子,一句“那你呢”,却哽在喉头,没有办法出口。她怕那答案听了让她心碎。
在曾淇曜示威驱赶尹义璠的第二天,趁着韩淇奥不在家,曾平阳又找到了尹义璠。
尹义璠正在学盲文,摩挲在凹凸不平的纸页上入了神,察觉到有人走进书房,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他嗅到了来自女人的香水味。
是谁毫无疑问,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女人。
尹义璠合上书,无声叹了口气。
自打他住到这个家里来之后,韩淇奥不在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家中这对母子有诸般顾忌,轻易是不敢来招惹的,可昨天是曾淇曜,今天又是曾平阳——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曾家人是多想让他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五小姐。”尹义璠开门见山地道,“我绝没有要拐走你儿子的意思。昨天也只是一个误会。”
若论他对韩淇奥的居心,曾平阳就是他的长辈了。
即便之前他对曾五小姐如何居高临下,这时候都得好声好气。
韩淇奥对家人有种深入骨髓的执念,他无法理解,但决定尊重。退一步想,如果不是韩淇奥的执念,或许尹义璠也没有机会认识他。
曾平阳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衣着闲适,额前颤着绷带,听淇奥说是车祸撞到的,但这伤势也没有消减他半分气势,仍是冷峻而不可逼视的模样。唯独空茫的视线,令他流露出几不可见的无措。
曾平阳并不觉得尹义璠栽跟头这件事让她惊讶,他与她都是险中求生的命,如今她逃出来了。他却选择留在弱r_ou_强食的丛林里。
大约他天生是要称王的人物。
“平阳自然不敢来问责尹先生。”
曾平阳落座书案对面,如是说。
尹义璠挑了一下眉:“那五小姐是?”
“我很担心淇奥。”
尹义璠沉默下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想不止他看出了韩淇奥的不对劲。或者说,少年一直以来都有些不对劲,只是当他唯一的目标已经达成后,他的人生自此失去寄托后,变得越发不对劲了。
“我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能和淇曜平安无忧地活下去,他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他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他没有一天想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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