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香召请食香之神时,异香扑鼻、天花乱坠,所坠的便是伽罗花。是以香大师推测,祖训言说伽罗花化作准提花,便是说的要更改九重香成分。若能召请乾达婆王而非紧那罗王,苟延残喘至今的制香师便不至再遭遇一次灭顶之灾。
沈雁州沉吟片刻,问道:“当年紧那罗王何以大发雷霆?”
香大师叹道:“只是经年久远,当年先祖遗言,半句也不曾留下来。理由……也无从知晓。”他突然笑起来,又道:“六年前月檀也问过一样的问题。”
沈雁州也跟着笑道:“这小子自然是要问的,既然不知晓,他又如何应对?”
香大师道:“他倒不放在心上,只说有朝一日,他去天人道问个清楚。”
沈雁州闻言,却未曾开口,反倒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雕着竹叶纹的黄梨木窗棱外阳光正好,他抬手放在窗沿,正巧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雪鹤自日头下方轻盈掠过,一身羽毛被阳光映照得银光潋滟,光彩夺目。
他低声笑起来,重复道:“去天人道,问个清楚。”
他尤记得六年前在地狱界时,因两界道力不能互通,沈月檀就曾经问过他,何以天人道下,非要五道并行,且彼此并无通路,非要经过天人道才能通往其余五道?
他无言以对时,沈月檀便说了同一句话:“既然哥哥也不知道,那有朝一日,我去天人道问个清楚。”
神佛高高在上,灭宗门、世族如碾压蝼蚁,修罗众一生挣扎,死而后己,所为的不过是跻身天人之列。然而登天人道者固然寥寥无几,古往今来,却从不曾听闻有任何一名修罗众在入天人道后,维护过昔日同胞一星半点。
反倒是这少年,往日里虽然鼠目寸光、心思糊涂,如今倒有了些兼济苍生的胸怀与觉悟。
只不过,是福是祸,尤未可知。
沈月檀自然不知晓兄长种种担忧,他提着初六进山,心想师父同沈雁州必定有一番长谈,一时不知如何消磨时间,索性往山腰深处走去。
这山头位处问道宗腹地,名唤小阑山,山中野兽魔物早被清理干净,只放养了些温和无害的飞禽走兽,供门中子弟闲暇时游玩。
只是初六进山却格外兴奋,眼见得一只浑身玉白毛绒的雪兔突然自草丛中窜出来,顿时两眼瞪得滚圆,奋力挣脱了沈月檀的手,追着雪兔一路飞奔,没入一片疏落有致的翠绿竹林中,眨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沈月檀只得追着初六往竹林中去,不知不觉走得深了,愈往深处,翠竹便愈加经年日久、根深叶茂,渐渐自碗口粗变作了水桶粗。连宛若翡翠的狭长秀丽叶片也化作巴掌大小,枝干青碧得发黑。被叶片遮挡,连阳光也弱了,满地半人高的灌木郁郁葱葱。
他往日里也少往这等地界来,站了片刻,就想退出林外,然而忽然一阵嘈杂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传来一声尖利质问:“捉到没有!”
那嗓音是个年轻女子,依稀有些熟悉,沈月檀只记得这些年女人缘颇为微妙,不是被白樱、绿腰之流陷害,就是被糯糯、李君之流调笑,若再不济,更被宗主千金们迫害。是以一时不敢开口应声,反倒悄无声息往一丛翠竹后挪了挪,屏息静气隐藏住身形。
他身配净味盘,那宝贝隔绝气息,只需不出声便安全无虞,倒也不惧怕,便安心站在茂密树丛后,等着那几人离去。
另一边又传来脚步声,有个低沉沙哑的男子嗓音应道:“小姐,捉到了。”
随即便响起了初六撕心裂肺般的咪呜嘶鸣,许是挣扎得十分厉害,连叫声也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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