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埋头整理文档的顾北辰也不好受。他的位置比较寸,正好对着休息区没被毛玻璃挡上的那一半,所以无论是视线还是听力都被阻隔有限,方才抬头时候恰好看见李见微搭在秦舒腰上的狗爪子。
顾北辰强行把目光扯回来,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
秦舒那天说她没去过棚户区,可她目光闪躲,分明撒谎。顾北辰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但他理解她——他们生活在棚户区那几年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童年。
那天回到宿舍,他迫不及待地把珍藏在相框后面的一张仅有的小天照片找出来,按照人类有可能的骨骼发育情况,画了一张她成年后的画像。他不敢说那画像有没有八分像,但隐约的,整体轮廓就是秦舒没错。
至于为什么没在初遇时就把照片拿出来比对,顾北辰想,那大概是难得地胆怯了。
顾北辰心烦意乱的时候,那边美妞已经哭出了声,狠狠推了李见微和秦舒一把,扬言要“撤单”,然后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了。
秦舒莞尔,别看骨肉长开了是个大姑娘,其实内核还是个小女孩——跟小女孩有什么可计较呢,旁边这只王八才是挨千刀的。
“爪子拿开。”秦舒把腰上的手拍下去,回头看了眼饮水机旁边作鸟兽散的吃瓜群众,对李见微道:“去我办公室说。”
上楼的时候秦舒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背后如影随形,可转过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动听的键盘鼠标协奏曲。
唉,上了年纪就是要命啊,不止会产生手机响的幻听,还会产生被人关注的幻觉。
二楼办公室的门轻轻掩上,顾北辰收回目光,一根晨光牌黑色中性笔在他指间飞舞,飞了阵,蓦地停下来。
顾北辰想,既要徐徐图之但又不能太徐徐,她周围豺狼虎豹集结,晚了就来不及了。
办公室里,秦舒从小冰箱摸出一瓶矿泉水扔给李见微,“你怎么回事?不得罪客户不是第一要务吗?”
李见微拧开瓶盖,坐在单人沙发上坐没坐像,歪七扭八地扫了她一眼,“她那单撑死赚几万块,你为了那点钱宁愿牺牲我的色相?”
“哥,你的色相早牺牲得连一百都不值了。”秦舒坐下来,把前两天刚接的活捋出来,比照着业主要求,开始手动打草图。
李见微抻长脖子一看,就皱眉,“手绘这玩意儿不是可要可不要么,你怎么每次都非得较这个劲。”
“懒得跟你这不学无术的白丁解释。”秦舒埋头干活,清晰得线条顺着笔尖一点点在白纸上成型,“李见微,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老这么在外面瞎混?”
李见微喝水的动作一顿,“嗯?”
秦舒停下笔,隔着层眼镜片打量他,“今年过年去你家吃饺子,你妈在厨房里生给我灌了一个多小时‘结婚生子论’,她老人家着急抱孙子,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好好去找个姑娘谈场恋爱?”
“爱情是□□,吃了容易肠穿肚烂。”李见微又缩回沙发里,“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没人催……不过我看乔芃好像挺上心,一见面就能化身碎嘴老婆子,叨逼叨叨逼叨。”
秦舒摸着下巴,遥想了下乔女士的风姿,“上次见面她说正创作婚恋题材,到处抓活素材,回想一下……赵士安就是那次介绍的。这么一说,乔芃是不是拿我当试验品来着?”
李见微眯起眼,没答,摸出手机给正在享受椰林树影、碧空远海的乔女士发了条微信,“你大爷!”
很快,乔芃回复了。
“大爷去年死了,有事烧纸,没事退散。”
靠!
-赵士安是几个意思?
-秦舒又看不上他,你急个屁。
-看不上你介绍个屁。
-受人之托,赵士安的朋友正好是我先生的客户。
李见微心说还“我先生”,你们文人说话好含蓄哦。
-姓赵的不是好鸟。
-人都是现实的,你不能指望赵士安还没见面就被小舒有趣的灵魂打动。
-损友。
-爱情不一定都是□□,李总,好自为之哦。
说完,乔女士就没音儿了,不知道是潜水了还是跳海了。
李见微看着“□□”俩字背后一阵发毛,心说这神婆不会在秦舒办公室装窃听器了吧。
“五点半了,我要加班,你跪安滚蛋吧。”秦舒看李见微半天没说话,以为他被扎了心,干脆单方面终结了话题。这年头结婚俩字就像十吨重的桥墩,砸谁身上都只有血肉模糊的份,她自己不爱听,李见微就更不爱听了。
朋友么,能劝的时候劝一句,劝不住了,那就“你开心就好”,电视剧都说“呐,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李见微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看她,欲言又止,默默在心里吭哧半天,最后还是安静地“滚蛋”了。
人一旦陷入到工作中,时间的流逝就很难感受到,等秦舒站起来伸懒腰的时候发现窗外已经黑得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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