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冻住了一般,疼得咯咯作响。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人来人往,有人替他擦身,有人给他喂水,他还听到一个年轻男人在那里大发雷霆,那人的声音是如此的耳熟,但是他实在是头疼得厉害,竟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梦中的情景纷繁芜杂。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一会儿又是一个小男孩紧紧拉着他的手在雪地里狂奔。他们的脚上长满了紫红色的冻疮,鲜血从破裂的脚掌间渗出,落在皑皑的白雪上,寒风萧瑟,漫天飞雪,他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浮舟!浮舟!我的浮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浮舟?
可是在唤我么?
他想挣扎着起身,向那个声音寻去,然而,自己的四肢根本无法动弹,两侧是成群的高头骏马,锦帽貂裘的骑手们挥舞着手中的弓箭,英姿勃发。雄鹰展翅,号角声声,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手持长鞭,冷冷看着自己。他怔怔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心里涌动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激动却又深感恐惧。
然而,男人手中的长鞭却落在了他的背上,火辣辣地疼。他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已如幼童一般稚嫩,他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那个男人,却只从那双褐色的眸子中看到厌恶和憎恨。
浮舟!你竟敢冲撞嫡母!
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脸上含着得意的笑容:
可汗,这个杂种,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扔到雁支山顶去喂鹰,也算是上天的福祉。
他突然觉得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幼小的双手在泥地里刨挖着,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淌。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紧紧抱住那个男人的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阿玛!不要!不要啊!不要把弟弟扔掉喂鹰!不要把弟弟扔掉喂鹰!求求你!阿玛!求求你!
男人却一脚将那个男孩踢开,手中的长鞭依旧狠狠甩下。何晏之感到皮肉绽开的刻骨疼痛,然后,一个小小的身躯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自己,他听到耳边的那个声音在不断地呼唤着:
浮舟!浮舟!
何晏之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轻纱帷幕,头脑中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淡淡的檀香萦绕鼻端,耳畔一个清脆的女声惊喜道:“二公子!你可醒啦!”
何晏之颇有些艰难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采芩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还想说这么,那女孩儿却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何晏之摸了摸自己胸口,又探了探丹田,心中颇有些诧异,他原先身上有杨琼的三层内力,乃是纯阳之功,刚劲威猛,此刻却是阴柔绵长,绝不同于往昔。猛然间,自己受伤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杨琼决绝的神情犹似利刃,在他的心口划开了一道口子。霎时间五味杂陈,他原先不过凭着一腔热血,觉得杨琼待自己颇有几分情意,自当投桃报李,可是事到如今,却是自作多情的无奈和灰心而已。恍然间,何晏之觉得自己这些时日来的辗转奔波都化作了乌有,全然没了意义。
门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沈碧秋挑帘走了进来,采芩跟随其后。多日不见,沈碧秋颇有些形容憔悴,眼中满是血丝,脸上却俱是喜色。他急匆匆走到床前,握住何晏之的手道:“晏之?你终于醒了!”
何晏之怔怔地看着他,并不答话,沈碧秋道:“你可是还难受么?”他将手搭住何晏之的脉门,“我已暂时用内力压制住了你体内的寒毒,只是,我门中的内功并非纯阳之功,走阴柔一路,无法与你体内毒素相克,只能护住你的心脉。”他顿了顿,沉吟道,“不过你不必太担心,为兄已有主意。曾氏的内功心法与欧阳氏颇有渊源,我与曾缙已经结盟,想必这点小忙他不会推却。”
何晏之却将手从沈碧秋的掌心缓缓抽了出来,他盯着床顶的幔帐,问道:“杨琼呢?”
沈碧秋一愣,复而冷笑了一声:“自已才刚从鬼门关外捡回一条命来,却只想着那个始作俑者。”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你为何总是要与我作对?”
何晏之眨了眨眼,转过脸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笑道:“少庄主的话,在下怎么听不懂呢?分明是你在杨琼面前算计我,让我百口莫辩,吃了一记闷亏,现在怎么好似是我辜负了少庄主呢?如此颠倒黑白,倒也叫人大开眼见了。”
沈碧秋听罢却一挑眉,道:“你是我的孪生兄弟,我哪里说错了?”他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你我乃骨肉至亲,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杨琼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的底细。到时候,亦是今日的结局。晏之,你待他一片痴心,只怕他此刻只想将你挫骨扬灰。”
何晏之冷冷一哼:“却也是拜你所赐。”他转过头去,“我累得很,不想同你争辩,亦不想看到你。你走罢。”
沈碧秋已有些恼怒:“他这样待你,你不恨他,却反而怪罪你的兄长!”
何晏之背对着沈碧秋,只是说道:“我早便说过了,高攀不起。”
沈碧秋一把拽过何晏之,怒道:“我为了救你,不惜向曾缙那个老家伙低头,你却如此不识好歹!杨琼到底给你灌了甚么*汤?为了一个外人,连哥哥都不要了么?更何况,那杨琼是杨真真和欧阳长雄的儿子!”他的指节咯咯作响,脸色因为怒火憋得通红,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近旁的采芩拉住沈碧秋的手腕,劝阻道,“少庄主请息怒,二公子才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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