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的熏香甜中带腻,让人昏昏沉沉。曾缙睁开浑浊的双眼,眼前的物什却影影绰绰,模糊不堪。他觉得口中干涩,张开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来……来人哪……”曾缙叫了一会儿,却无人应答,不由伸出干枯的手,一把撩翻了床前摆放的一只白瓷花瓶,怒声道:“人呢?人都去哪里了!”然而,他只吼了一声,便忍不住咳嗽起来,胸口发出沉闷的喘息声,几乎说不出话来。
门外发出一声轻响,随之,门帘轻挑,一个杏黄长衫的高挑身影走了进来。曾缙只觉得眼熟,定睛仔细看去,只见那人正缓步朝自己走来,一时间竟看不出是男是女。
“是……谁啊?”曾缙苍老沙哑的声音透过纱帐,那人却是轻轻一笑,并不答话。曾缙揉揉眼睛,只见那人一张斯文白净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两弯柳叶眉,一双含情目,杏眼桃腮,唇若涂脂,鬓若刀裁,项戴紫璎珞,耳著明月珰,头上简单挽了一个垂云髻,插了一枝白玉蝴蝶的掐丝珐琅簪子,一身杏黄襦裙,并无繁复的花样,亭亭玉立,却叫人望而生畏。
眼前这丽人分明是个女娇娥,却掩不住逼人的英气。曾缙呆呆地看着,目不稍瞬,却露出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腾地坐直了身子,用手点着来人,颤声道:“你……你……”他瞪大了眼睛,“……你是谁?!”
来人掩唇一笑,低声道:“舅舅,你怎么连青青都不认识了?”这人的声音清朗而温柔,丝毫没有女子的娇柔,眉目间却透着森然的冷意,叫人不寒而栗。
曾缙不住咳嗽,摇头喘息道:“杨青青……她早已死了二十多年……你是何方妖孽,为何要扮成杨青青的样子?”
那人却并不回答他,只是继续说道:“舅舅,我那孩儿呢?”他一步一步朝曾缙走来,发髻上的步摇随之摇晃,明眸善睐间光彩照人,唇边的笑意更甚,“我的那对双生孩儿,小的那个,在三岁时就被人害死在冰河之中,大的那个,舅舅把他藏在何处了?”
曾缙已唬得脸色发青,手指颤抖着指着眼前的丽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只是微笑道:“舅舅,你是不是把我那孩儿的头砍了下来,装在匣子里,送给了杨真真邀功啊?”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床前,幽幽说道,“舅舅,你非但见死不救,还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不!你不是青青!”曾缙的脸上露出了骇然至极的神情,“鬼……你……你……你莫非是鬼?”
来人却哈哈大笑起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森然的怨毒之色:“不错!我便是索命的厉鬼!”他逼视着曾缙,“曾嘉子是你唯一的妹妹,在你眼中,不过是曾氏家族的筹码,你处心积虑地将她送入清帝的后宫,一旦对四族的前途不利,却可以随时舍弃。”他哈哈大笑起来,“而杨青青,更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唯处之而后快罢?”
曾缙愣愣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了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声唤道:“来人!来人!!快来人哪!!”
然而,门外却未有丝毫的反应。眼前这人不住冷笑:“曾老爷子不必多费力气,我既然能进来,自然早就把外边的人都打发了。”他俯下身,在曾缙耳畔低声道,“老贼,你还是省些力气去阴曹地府去吧,自会有故人在下边等着你。”
曾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到底是谁?你……你同杨青青到底有何瓜葛?”
来人淡淡一笑:“曾老爷子,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怎么,你竟然没有看出我到底是谁么?”说罢,他散开发髻,将身上的首饰一一除去,又撕去了眉眼处的易容,曾缙不由地目瞪口呆,脱口道:“沈碧秋!怎么会是你?!”他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喃喃道,“原来……原来你根本就不是沈眉的儿子!莫非……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你是赫连沉舟!”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老夫竟然被沈眉这小儿骗了这么多年!他当年交给我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杨青青的儿子!是了,是了,他暗中调包,桃代李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沈碧秋仰天大笑:“昔有赵氏孤儿,沈眉便是当世之程婴!是老天不亡我,定要我手刃仇人,为母复仇!”
曾缙只是呆呆地看着沈碧秋,上上下下,细细打量,良久,方叹息道:“这么多年,我竟没有发现,你的眉眼,是与杨青青有七八分的相似的……更何况,你与你那兄弟长得如此之像,老夫真是昏聩了,怎么就没有怀疑!!”他忍不住用力捶打着床榻,叠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些年来,你一直盘亘于江南,老夫也算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竟然就没有发现!!”
沈碧秋冷冷道:“曾老爷子不过是没有想到,自己亲手当年送上去的人头,怎么可能还活在你的身边呢?”
曾缙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不住喘息。此时此刻,他已深知大势已趋,在劫难逃,不由地长叹一声,低声道:“赫连沉舟,你要为母报仇,亦是人之常情。你现在便动手罢。只是——”他伸出干枯的手,颤抖着拉住沈碧秋的衣襟,“冤有头,债有主,老夫只求你,放过文杰。”曾缙的眼中有了乞求之色,“你那日用江南盟主之位来换取曾氏的武功心法,老夫也已如你所愿。看在我救你兄弟一命的份上,放我孙儿一条生路罢。”
沈碧秋却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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