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婆婆质问出声,玄霄道人一改那仙风道骨的天人姿态,老顽童般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言半句,乔竹酒左看看千面婆婆,右看看玄霄道人,顿觉有趣,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少年调皮的笑意。
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很难再笑出来了,剩下的,唯有不停的哭爹喊娘,求老天拯救他这个深陷于水火之中的俊秀少年。
……
永封二十四年,夏,八月初。
尤记得两年多之前,在那春和景明的日子里,天生惧寒的乔竹酒刚避过严冬,开始外出在晋城挑羊饱腹,寻紫花、脂雨两位姐姐谈谈风花雪月,钻研一下男女间身体结构的有别之处;时而去听山湖碰碰运气听那赵铁嘴说说江山江湖里的儿女情长;又或者到有名的玉器古玩店里找些品相不错的玉石瓷器抱回家中观赏……
手脚痒痒了,就带着青皮哥、愁哥、黑炭哥挨家挨户找那些自己看着不顺眼的公子哥踩上几脚。
想吃点“野味”了,便于晋城大街小巷之中寻觅纯美喜人的小娘子调笑捉弄一番。
可是就在无常与乔竹酒结缘后没两天,他便被乔知深吼着赶出了晋城,乔竹酒当时心中疑惑重重,不是说自己这辈子什么都不必担心,只需懂得如何散财享受,有朝一日能给老爹送终,再有一日有后人为我送终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要匆匆忙忙把我赶出晋城?
又为何不让我在外提自己是晋州乔家乔知深的儿子?
一场雷雨交加的夜晚过后,浑身湿透的乔竹酒立于相伴两年有余的青山峰顶,雨水一滴滴顺着他的头发划过面庞,又随之顺着脖颈流入衣物之中,两年间,每逢春风狂盛、夏雷轰鸣、秋雨细密、冬雪蔽天的日子,他都会在祁凡真的要求下在山顶伫立,直到天归晴明才可回村休整歇息。
最开始的时候,乔竹酒问过祁凡真,自己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又到底为了什么。
祁凡真不告诉他,只是叫他按照自己说的去做,后来等乔竹酒没有兴趣再发问,祁凡真又突然给出了这么做的目的。
那一日,乔竹酒正顶着不寒不炙的春风在山顶站立,祁凡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他身侧,等这一阵春风停歇,祁凡真掏出四块晶莹剔透的剑形赤玉,一并送到乔竹酒手里。
拿到四块剑形小玉,过苦日子过到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有个巨富老爹的乔竹酒立时眼前一亮,惊喜问向祁凡真这玉石是不是要自己拿去换了银两买酒喝,随之他便被祁凡真狠狠在屁股上踹了一脚,重新站起身子后,他便听祁凡真告诉他,赶快记下关于这四块玉石的外貌。
乔竹酒揉了揉屁股,仔细端详起这四块剑形赤红玉石,继而发现四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剑形玉石剑柄处,分别刻着“风”“雷”“雨”“雪”四字,这与祁凡真让他春夏秋冬四季每逢刮风、打雷、下雨、降雪就要在山顶静立的要求仿佛不谋而合。
再仔细盯瞧半晌,乔竹酒又看到在每一个剑形小玉剑身处,里面有着许多极其微小的黑点,四块玉石唯一有异的地方,也正在这些小黑点上,因为每一块玉石上黑点落于剑身上的位置不同,不知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
心中存有万般疑惑,但了解祁凡真的乔竹酒没多问,仰仗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默默把四块剑形玉石的品貌完全记在了脑中。
最后,祁凡真要回了四块玉石,问了乔竹酒一句记下了么,后者点头,他便当着乔竹酒的面把四块剑形玉石使劲一握,彻底捏成了粉末,手掌摊开,又一阵风起,将玉粉吹散。
登时乔竹酒便气得跳脚大骂,骂祁凡真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骂祁凡真老了老了脑子不灵光,害他少了不知多少坛冬炉酒。
祁凡真依旧没理乔竹酒,转身便往村中归返,只是背对着乔竹酒说了句:“记住我要你记住的一切,必须记住。”
乔竹酒当时还在气头上,压根不理祁凡真,蹲在地上就开始寻找还有没有小块的碎玉可以拿去卖钱换酒,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日,祁凡真给他引入了一条可超凡入圣却又荆棘满布的路。
……
两年多以后的今日。
十七岁过半的乔竹酒长高了不少,在祁凡真、玄霄道人、千面婆婆三位江湖老人的全心调教下,体魄更显壮硕,那股子稚嫩与天真的气质也渐渐消退隐匿,此时的他神色上多了一分坚毅内敛,少了一分娇气无知。
当然,除了变了的地方,也有没变的地方,乔竹酒的眸子仍旧晶亮,他饱受风吹雨打的皮肤也依然雪白娇嫩。
至于熟悉乔竹酒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这位身处晋州与元州接壤之城里的的晋州小主子两年多以来究竟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尤其是那些与他初识又很快再无交集之人,更是早早将之遗忘在了脑海。
比如青苍派之人,又比如那时险些砍去他双臂的八位顺兴镖局镖师。
“该回去了。”
面向陶安村方向,峰顶上听完一首“雷曲”的乔竹酒自语一句,拔起身侧那柄随着自己身高突破六尺而不再显长的重剑,扛在肩头,又唤了声“无常”,让这道从不远树枝上蹿下的黑影立在肩上另一头。
一人一猫一剑。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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